李敏觉得,这雨下得没有多大,可她又觉得,雨下得确实很大。
她矛盾地想。
李敏终于抬起头,看他手上的青筋,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
生锈的轨道发出沉闷的声响,轨枕缝隙间的沙砾石块被雨打得咯咯乱叫。她感到全身疲软。
这陌生男子把手伸在她后面,李敏竟然情不自禁地靠在他身上。
“我们回去吧。”他说。
“好。”
她快步走着,铁轨成了她眼中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想:也许它一直在被我利用;难过的时候需要它,不需要的时候,它只是一块废铁。
它与两个人渐渐拉开距离,成了与之无关的东西。
她快步走着,他,一个陌路人,跟在李敏后面。他突然追上来让李敏躲到他的伞下面。
她的心里暖融融的,暂且忘记了一些事情。
雨逐渐变小了,只是些毛毛细雨,最后只剩下从锚链也达不到底的深空坠落而来的几滴露珠。
他们走在大街上,她白色的鞋子上沾着姜黄色的湿泥土,两边绿茵的山谷传来鸟的啾鸣。
“一点也不想动了。”
她小声自言自语,但还是接着走,不时转过头看他跟不跟得上。
她时而听到身后传来滴答滴答几声,他踩过水灵灵的小水潭追上来,又被她甩下了。
最后,利落的踏雨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感觉到自己脚踝一丝冰凉;那是他有力的步伐踩在湿地板上飞溅起来的水珠:“为什么哭?”
他突然问。
她得想想该怎么回答。
他不等回答,牵起李敏的手。她没有反抗,觉得他的手心热热的,自己的冷冰冰的。
她狡黠地跳过水坑。水坑里倒映着两边山谷的乔木和天上漂浮的灰云。
蓦地,李敏感觉自己有点不一样了。
但是她描述不出来,仿佛语言组织能力被神剥夺去了,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可思议,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觉得某种曾经一直存在的一片凝重的云,此时散开了。
两人走到公交车站,石凳子、广告牌以及车站牌让他们看到了人类文明的迹象。
她摸了摸石凳子,湿漉漉的。“因为肚子饿了。”她说。
她决定不坐下了。
“唔?”他跟李敏一同站在石阶上等待公交车,这时转过头来:“真的是,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肚子饿了没必要哭。”他撇撇嘴,“对,就是这样,笑就对了嘛!”
她一直紧绷着的脸噗嗤笑了。
他们坐在公交车上时,他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李敏没有察觉到他们过分亲密的举动,因为她正沉溺于自己悲伤的心绪中。
她摘掉那顶针织帽,摸了摸毛线,一阵拔凉;这时,几个李敏的同学拦住公交车后踏上来,她们凑着耳朵说话,显然认出了李敏。
她紧贴着窗户,觉得心口美滋滋的。
她们落座,七嘴八舌起来。
他们进了一家温馨的餐厅,是一家日式餐厅,一楼窄窄的,餐桌椅是那种放在香木质的平坑里的,一条木楼梯堵着杂货,不能用来同行;服务员就站在楼梯上等待客人的吩咐。
她注意到宽敞的落地窗外的木板上放置着一排花盆,花盆里灌满雨水。
花死掉了。
她不禁想:要是茵看到了会怎么样呢?
站在楼梯上双手放在后面的女服务员走到他们面前:“请问坐在这边好吗?”
她引荐两人过去。
“你觉得呢?”他问李敏。
她指了靠窗的位置:“我要那儿。”
然后他们跨进坑里去。
“哦,这边是要脱鞋的。”服务员说。
他们不无尴尬地脱掉鞋子。
“请问你们吃点什么?”她捧起记菜的小本子。
“你吃点什么?”他翻动菜谱问李敏。
“一杯黑咖啡。”
“不要别的?”
“不用,谢谢你。”
她想:由衷感谢。
她觉得,当作补偿也不错,这次去铁轨没有手捧着热咖啡,太急了。不喝点什么总感觉有失此行。
服务员走过来,他在谱子上点几样东西,服务员点点头。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旁边的窗外,雨已经加剧了,近处的景色被滂沱大雨蒙上厚厚的一层障子一般,更不用说远处的景色了;哪里都看不清,那乌拉哇啦的雨势把地面抽打得不像话。
服务员走过来,把盘子上摞得高高的冷冰淇淋杯饮放在桌上,又被另一桌的人叫去了。
他把它推到李敏面前,“没咖啡。”
“你叫什么?”
“陈轩。”
“李敏。”
吃完那杯东西,他们又看雨看了好一阵子,李敏突然想试试喝醉的感觉。
等服务员把一个自助式的火炉子和海鲜蔬菜端上来,把杯子撤走后,他说:
“你是认真的?”
他拿来四罐冰冻的纯生啤酒,他们各自喝了两罐,这时李敏已经被撑的不行了。
他又拿来几罐:“泡沫吹掉不易撑。”
她又喝了一点,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