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格外舒适，恰好的天气，恰好的温度，恰好的时间，这些成了余沫一觉睡到中午最合理的理由。

　　“余沫，都大中午了，赶紧给我把空调关了出来吃饭！”余母在客厅喊，“一会儿出来晚了可就没饭吃了。”

　　余沫迷迷糊糊睁开眼，换了衣服慢吞吞走出门，等到她洗漱完，叶陌涵跟余母已经吃完了。她嘀咕道：“怎么都吃得这么快啊……”

　　余母换了鞋，戴了帽子，拧开门之前回头提醒道：“余沫你一会儿吃完饭记得把菜都端到冰箱里，小叶要是觉得渴，冰箱里有鲜榨的果汁，你们要是出门的话，一定要上锁。”

　　叶陌涵应下，从书包里拿了资料坐凳子上看，余沫原想跟他聊会儿天，见到资料的封面后安静了，默默往嘴里扒饭，时不时抬头看看他。

　　她刚吃完，叶陌涵就把书搁在一旁，帮忙收拾桌子。余沫摆摆手，示意一个人能行，叶陌涵也学着摆手，表示她一个人不行。

　　一切都收拾好后，余沫冲着即将做题的叶陌涵发呆，被盯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道：“我把资料给你看看吧。”

　　“也好，我刚醒，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睡着。”她伸手往叶陌涵书包里探，摸到了一个滑滑的东西，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包装袋，拿出来看，竟然是一袋话梅。

　　“资料也顺便捞出来吧。”叶陌涵在一旁淡淡提醒。

　　余沫又随手捞了本资料上来，刚搁茶几上，就迫不及待去拆话梅，顾不上分出余光去瞟叶陌涵的表情。包装袋不太容易撕开，试了几次都滑手了，刚准备张嘴，叶陌涵胳膊一伸便把零食拿了过去，拆开后递给她。

　　“拆不开东西的时候别想着用嘴咬。”叶陌涵拆穿她，“我就坐在旁边。”

　　“那要是你不在旁边呢？”余沫丢了颗话梅进嘴里，看他两眼，知道他不爱吃零食，也就没递给他。

　　叶陌涵觉得奇怪，他跟余沫的对话有种往小学生对话那边走的趋势，但偏偏他想阻止还阻止不了，无奈道：“还有剪刀。”

　　余沫点头，埋头吃起来，又忽地停下来，总感觉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正暗自回忆时，叶陌涵把被她遗忘的资料捡回来，继续在题海苦战。

　　余沫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他，尽量减小了吃东西的声音，虽然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也对啊，叶陌涵跟她不一样，他清楚地制定了目标，知道自己要到达哪种水准。

　　她却经常感到迷茫，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不爱学习也跟这有关。按理来说，照小时候的教学模式，学生们只需要按照老师的要求一步步完成相应的练习就好了，不需要思考很多，老师们已经把路都给铺好了，路灯也都挂上了，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期中期末，这些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可以了。

　　可余沫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明明路就在前边，怎么都踏不出去这一步。学习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无非就是能多让爸爸妈妈开心点，在小伙伴面前神气点，但那些并不是她喜欢的。有过认真学习，也有过努力做题，可心里的空落都没有减少过，她并没有觉得改变了多少，所以没坚持多久便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像叶陌涵那样有明确目标又善于利用时间的人，她一直都是很敬佩的，好像无家可归的人看到家庭圆满的人会感到羡慕一样。她在他忙碌时，会最大化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或者是，耽误到他。

　　毕竟啊，学渣跟学霸向来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余沫？余沫？”叶陌涵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晃，这丫头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

　　客厅里空调还没关，他把温度调高了点，找了条毛巾被给她把肚子盖着，想拿走她压着的包装袋，又怕弄出声响，只好又回到桌子上坐着。

　　化学资料不难，高一的一些知识都是比较基础的，要记的东西也不算多，这些习题他差不多都摸透了，基本都是同一个套路，继续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提高。

　　他又拿出单词本看了会儿，或许是因为时间到了午后，或许是附近正好有个人睡得正香，或许只是恰好累了，他打了三个哈欠后，缓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叶陌涵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睁开眼睛就往余沫那看去，又赶紧跑去开门。

　　门打开后，他就傻站着没动了。

　　外面是一个提着礼品盒的中年男子，容颜已经有些苍老，风姿依旧卓绝，深邃的双眼望不到底。

　　“爸。”叶陌涵有些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

　　叶父把他叫了出来，“今天可以休息一天，我到家后发现你不在，猜到你应该是在这。对了，老余在家吗？我带了些茶叶过来，想着也好过来看看他。”

　　叶陌涵压低声音说：“余叔叔出差去了，余沫睡着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叶父回头问道：“门没锁怎么办？”

　　叶陌涵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利落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没一会儿工夫便锁好了。

　　父似笑非笑，手慢慢绕到他身后，顿了顿，终是没放下去。

　　叶陌涵注意到后，没有说过多的话语，毕竟父子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缓一缓也好。

　　回到家后，叶父原想把手中的东西放好，进进出出几次客厅后，东西依旧挂在手上。叶陌涵看到便拿了过来，放进了卧室。

　　“涵涵，最近这几天我们不在家，过得还好吗？”叶父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叶陌涵跑去给他倒了杯水，顺势坐在了旁边。

　　“挺好的。”叶陌涵想了想，他们有几个星期没回来他已经记不清了，之前都是记得很清楚的。在小姨家借住的时候，小姨还笑过他每天做完作业吃完饭就去阳台趴着都晒黑了，但她每每笑过后，便拿了个椅子坐在阳台那儿，有时织毛衣，有时看书，有时只是简简单单坐着，就好像她也是为了晒太阳一样。

　　他还有个小本子，里面有他自己画的简化版日历，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月。他会把爸爸妈妈走的日子勾出来，也会把他们回来的日子圈出来，每次他们回来，他都会撕掉没记录的日子，仿佛他们刚走便回来了。本子渐渐变薄，直到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天的太阳落下时，爸爸妈妈没回来，他也没撕掉前面的页数，只是把它放进了垃圾袋里。似乎是从那时起，他就再也记不清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叶父喝了口水，关心的话几次要脱口而出，却被笨拙地撤回。

　　叶陌涵等了会儿，见他没有要问的了，说道：“我们进班考试过一次。”

　　“这个我知道，班主任发过消息，也不知他哪里收集到的信息，还建了个班群。”叶父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些，“原本是想让你妈进的，结果她说她已经加了班主任，便让我进群，这样分工明确点。”

　　叶陌涵笑笑，“老妈还挺会安排的。”

　　叶父放下水杯，叶陌涵继续说道：“我们的新班主任还是挺好的，稍微有点啰嗦，余沫都有些怕他。”

　　说起余沫，叶父轻松不少，回忆道：“我记得余家那丫头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喜欢舞刀弄枪，像个男孩子。”

　　“现在也像，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叶陌涵看了看叶父，“她第一次见到你时，还以为我是缩小版的你，嘴张开了好长时间才闭上。”

　　“是啊。”叶父感慨，想着回去路上叶陌涵与他同走时的身高，不免有些惊叹，眨眼就这么大了啊。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叶陌涵犹豫了会儿，终还是问了出来。

　　叶父想了想，喝了口水，说：“两天的样子，最近事情特别多，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给的生活费还够吧，周末没事的时候可以多跟同学们出去玩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叶陌涵点头，看到他的水快喝完了，刚起身准备再去给他倒一杯，叶父摆摆手，“有点累，我先去睡会儿，你累的话也去休息休息。”

　　叶陌涵注视着他回了房间，他回到卧室发现书包忘了带回来，去了又怕吵到余沫，便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把自己放空。躺了会儿，觉得有些浪费时间，又跑去房间翻来小时候拼好了又拆掉的乐高，把图纸放到一边，随意拼接起来。

　　最开始的乐高都是叶母买回来给他消磨时间的，他对很多玩具都不太感兴趣。小时候还能拿小汽车跟小恐龙哄一哄，再长大些就想要真的坦克跟怪兽了，叶母试了好几次才发现他对动手能力强的比较感兴趣，就开始给他买拼图之类的，所以小陌涵对于沉迷于过家家的小余沫是很不能理解的。

　　这套乐高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套，是个偏大的坦克。其他的都被收好了，只有这套拆了装，装了拆，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摆弄两下子。拼了那么多次，竟然也没有少一个零件，换作余沫，能留一个零件就很不错了。

　　叶陌涵拼了一半时，敲门声传了过来，他没来得及收拾，直接把门打开。果然是余沫，手里还拿着他的书包，看到他后忍不住笑，“不要书包了？走吧，这个点了，去我家吃饭。”

　　叶陌涵接过，放到沙发上，低声解释：“今天不去吃饭了，我爸回来了，还在睡觉。”

　　余沫有些惊讶，“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记得好好吃饭，嫌叶叔叔做的饭不好吃的话，那就带着他一起来我家啊。”

　　叶陌涵颔首，目送她下楼，余沫朝他招手，便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余家丫头来过了吧？”叶父慢吞吞走到客厅，伸了个懒腰，眼里是无尽的疲惫，打了几个哈欠后，还是打起了精神，“忘了让她把茶叶带回去吧。”

　　叶陌涵反应过来，说：“我没想起来，应该能再找时间去余叔叔家吧。”

　　叶父去了厨房，解释道：“这几天都会很忙，估计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我要是忙不过来的话，那你就帮我跟老余说说吧。”

　　叶陌涵听着水声，没说话，坐了会儿想去厨房帮忙，叶父又把他推出来了，他只好回房间拼乐高去了。

　　这一餐饭吃得很沉默，叶陌涵平时跟父母聊天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学习，叶母在的话会好一点，她对他的生活一向很好奇，总是饭桌上最活跃的那个。叶陌涵不大想说话这点随了他爸，好在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也是，毕竟谁都会有慢慢习惯生活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叶父就出门了，叶陌涵只是安静吃完叶父去楼下买回的油条跟豆浆，按照计划，开始训练着习题。其实他不太喜欢吃油条，不过曾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喜欢过的。摇摇头，想把脑子里无关的东西掩去，不去想着那些被时光遗留下来的习惯，不去纠结说好能待着的两天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再加小半个早晨，也不去查看他离开时搁在鞋盒上的生活费，也不想去理会那突如其来又慢悠悠的敲门声。他以为，只要他做题足够认真，就能不被这些影响，可就在他以为的那瞬间，便已经输了。

　　敲门声渐渐急迫起来，停了会儿又响了起来，力道似乎比之前大了些，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他家的门。叶陌涵叹了口气，拉开门的瞬间，余沫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俩人齐齐一愣，叶陌涵先反应过来，轻轻扶稳她，余沫老脸一红，咳了咳把脑袋转向别处。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叶陌涵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耳朵根通红的她，在他面前她几乎都是一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连孟姜女都哭不倒的样子。

　　余沫摸摸脑袋，垫脚往屋子里探了探，“我爸昨晚回来了，知道你爸也回来了原本想看看他，又怕太晚了会打扰到你们，就让我一早来叫你们去我家吃早点，我妈特地做了包子，特别好吃的那种。”

　　叶陌涵侧身，好让她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我爸走了会儿了，只能下次了。”

　　“没事儿，你去我家也一样，这么早……你应该还没吃吧？”余沫试探性问，估摸着这会儿应该也到九点了，他向来习惯早起，吃没吃她还真说不准。

　　叶陌涵想了想，还是从房间里拿出叶父未来得及亲手给出的茶叶，跟着余沫往外走，“好像阿姨有一段时间没做包子了吧。”

　　余沫点头，快步往家赶，叶陌涵不禁说道：“要是你上学有这速度，晚起十分钟都绰绰有余。”

　　她瞪他一眼，嫌他话多影响到她疾走的速度，警告完他后，又一心一意往家里赶。

　　他只觉得好笑，斜眼看着认真的某人，抑制住想笑的冲动，也学着她的样子，笔直地望着前方，配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两家在同一个小区，值班的大爷摇着扇子，悠闲地看他俩同一频率散步，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也进一步证实他心中的想法，原来傻气是真的可能传染的。

　　叶陌涵早上的胃口不太好，刚尝到余沫所宣传的改良升级版的无敌大肉包时，转眼就把只吃一个的念头抛诸脑后，余母表示非常满意，在一旁和余父微笑着看细嚼慢咽的叶陌涵和……狼吞虎咽的余沫。

　　叶母眼皮无声跳了跳，看在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的份上，决定明天再收拾她。

　　余家二老吃过后，便晃荡着散步去了，丢下吃撑了的两个小的。

　　“叶陌涵。”余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神秘兮兮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每次我爸回来后，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跑去找我妈去了，他们俩去哪都不带着我，就现在，他们在小区附近晃悠都不问我去不去。”末了，叹口气，“这就是被捡回来的小孩的真实生活啊！”

　　叶陌涵都不愿意看她了，拿过纸巾擦好嘴就准备回家，余沫连忙问：“吃了饭就回去了啊？”

　　叶陌涵换好鞋子，打开门，轻飘飘留下一句：“回家拿课本。”

　　余沫正喝水，没忍住笑了出来，差点呛到自己，缓了缓，喊道：“早去早回啊，小叶同志，组织期待你早日归来！”

　　正向前走的叶陌涵被这一嗓子喊得差点摔着，蓦地回头，正好看到女孩因咳嗽而通红的脸颊和泛着水光仍旧亮晶晶的眼眸，他冲她招了招手，好像真的要去执行什么任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