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行
临萤市的雪是很调皮的,经常某天突然降临,隔天突然消失,接着好几天都没什么踪影。
余沫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记着笔记,趁老师转身写字的功夫,就往窗外看看。重复了好几次,温彦博觉得有趣,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余沫答:“等雪啊。”
“哦,”温彦博看了眼窗外有些耀眼的阳光,“那恐怕得等很久了,这几天天气好像都挺好的。”
余沫点头,继续乐此不疲地转头再转头。
叶陌涵只觉得有个马尾在晃来晃去有点晕,戳了戳余沫,示意她安分点,似乎是担心镇不住她,又间接友好地提醒她期末考试要到了。
余沫果然被镇住了,看了眼讲台上老师端正的背影,想了想家里堆起来的空白资料,只得老老实实记笔记。教室太暖和,她坚持了好久才终于在下课铃响的那一瞬间才趴下睡觉。
下午竟下起了小雪,老夏闲着没事儿来教室逛了一圈,发现一半的人都在补觉,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硬生生把那些同学吼醒:“都给老夫起来!下课都有这么多人睡觉,那上课肯定更多!教室太暖和了,挡不住瞌睡,就都给我下去,雪也不大,等你们把瞌睡赶走了就上来!”
睡着的人莫名其妙,悔不当初。
醒着的人目瞪口呆,暗自庆幸。
老夏瞥了一眼几个刚醒的,“都下去都下去!别整天在教室待着,你们这儿的温度比我们办公室高多了,后面是不是还开着暖气啊,给我关了!惯着你们了,成天来学校就趴着睡觉,学费都白交了!”
班长被附近的同学推出去,战战兢兢道:“可老师……现在只有七分钟了。”
“别管几分钟了,在上课前赶回来就行!”老夏瞧见成梓垣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怒道:“还在打哈欠?下去都下去,成梓垣,你翻什么白眼?说你呢,给我把瞌睡醒了再来上课!”
成梓垣彻底清醒了,再晚一点老夏的唾沫就得喷到他脸上了,只好拉开门往外冲。
余沫只听见有人在叫谁的名字,刚睁眼就看到一个影子飞快地掠过,再抬头正好对上老夏大如铜铃的眼睛,也跟温彦博踉跄着往外跑。
老夏的目光落到安静做题的叶陌涵身上,叹了口气,继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能制住老夏的也只有那几个好学生了,没过多久教室的人都被他驱赶得差不多了。
叶陌涵等老夏离开后,看了看挂钟,到窗边望着那些仓惶往教学楼跑动的人群,又拿了余沫的杯子接了热水,才又继续坐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意识到左轻雪在打量他,只好把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让余沫知道她会有些不安,他希望她见到那杯水以为是她自己下楼前倒的,这样对她来说会心安理得一些。左轻雪不明白这道理,但她也向来不会去关注余沫的情况,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只是她还是想问问那天苹果的下落,她看到他最后是跟余沫一起离开的,她有些好奇,想知道最后是不是把苹果给了余沫。但又摇了摇头,给了还是没给都不太重要了,她当时给了,他当时收了,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要是被父母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意外,对自己的一切斤斤计较的左轻雪,竟然会在感情里这么宽容。
只是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当事人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叶陌涵见她没多大的反应,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余沫紧赶慢赶才踩点到了教室,也不知道老夏怎么就突发奇想看他们这群下课补觉的人不顺眼了,要是下课补觉不好,那难不成得放在上课吗?还好教室的门都没破个洞或者开个小窗口什么的,不然保不齐听课听得昏昏欲睡时瞟到老夏的眼睛吓出声来。
她缓了缓,喝了口水,意外地烫,也许是自己下楼前倒的,她没多想,只暗暗觉得这糟糕的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保不齐以后老了有患老年痴呆的风险。
老夏那招还挺管用,吹了几分钟冷风,困意也真没再找上门来。一整节课,余沫都没怎么太走神,她特意看了眼因为上厕所而没被老夏揪住去吹风的花璃,那家伙正昏昏欲睡,全然没了往日的形象。她心里笑开了花,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要笑也得当着花璃的面笑。
整理下表情,激动地等着下课铃的到来。
台上的数学老师不动声色地瞅了眼台下有些坚持不住的学生们,无视下课铃,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从十分钟瞬间缩短到了两分钟,甚至还有到一分三十秒的趋势,于是余沫想当面嘲笑花璃的计划就这么泡了汤。而且更悲催的是,她还不敢有什么怨言,经过九班几个闲来无事的同学的观察,发现他们这次遇到的数学老师跟以往的都不太一样,凡是在前一节数学课小声说话了的,都会在这一节数学课或者下一节再或者下星期的某一节课被点到。
据受害者不完全估计,基本上每一个人被问到的问题都是高于自己解决能力之上的。而对于余沫跟成梓垣这种惯犯,抛出去的问题甚至有时候连叶陌涵都解决不了。余沫深受其害,再也不敢在数学课上嚣张,连带着温彦博都比平常老实不少,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当然啦,数学老师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闲,点过人,这笔账就算翻篇了。跟老夏当时翻篇,事后想起来再将人拉出来教训一通的做法相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即使这样,九班的同学还是很难受。
“哎又是两节课连上。”温彦博叹了口怨气。
余沫奇了,“诶我上课看你挺沉迷数学课的啊,眼睛都比以往眨的次数少了不少。”
“没有啊。”温彦博摇头,随后鄙夷地看她一眼,“你还能再无聊点吗?”
余沫托腮仔细观察了一番,感叹道:“你这个眼神,深得花璃真传啊!”
“哎我觉得数学老师还不如干脆两节数学课连在一起上呢,这样也不怕会忘记了前面讲的内容,也能让人好受点。”
余沫拍了拍垂着头懊恼的温彦博,“好,好像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温彦博诧异抬头,铃声在一瞬间响起,数学老师岿然不动地站在讲台上,身后是黑板上已经被修改了的课程表……
叶陌涵正低头预习着要讲的内容,就听到铃声中混杂了某种动物奇怪的嚎叫声,下意识地看向余沫,见她笑得快要背过气了,也就不轻不重地用书给她拍了拍。
“嗯?”她回头。
他冷淡地把手里的书递过去,“上节课的知识点,一会儿还我。”
她连忙接过,又迅速还回去。
“怎么?”他抬头看了看正背过身写字的数学老师,低声问。
她递了张纸条过去,“你上节课不会是在睡觉吧!这是本英语资料啊大哥!”
“……”他原本还想再辩解几句,看在她叫他大哥的份上就算了吧。
余沫见身后没了动静,不敢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学老师的身影,像模像样地在草稿上涂涂写写。
学生时代总是以一个又一个考试为分割线,不情愿也无可奈何,日复一日地循环贴在墙上的课程表和值日表,偶尔会有人在上课闹些笑话打破这种宁静,随之又趋于平淡。
叶陌涵是习惯了的,毕竟这样的日子占据了人生的八分之五,大部分年华不论他愿不愿意都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习惯不习惯也就没太大的关系了。
余沫显然没习惯,不过因为自身实力限制,即使想在平静的水面上搅弄些水花也不能如愿。
老夏最近找了一个小本本,钦点了七位值日班长,班长跟学委肯定是在列的,可能是为了省事,体委跟文娱委员也在里面。余沫最感兴趣的不是小本本来做什么,而是明明一周只有五天课,他竟然钦点了七位,不过他毕竟是个班主任,其中圣意也非常人能揣测的,她一方面为自己是常人而惋惜,一方面又想知道老夏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在老夏宣布完这一坑人班规之后,找了个比较方便的时间向七位值日班长之一的叶陌涵打听消息。某次课间操结束后,在门口逮住了正要进去喝水的叶陌涵,兴奋问道:“叶陌涵,你悄悄告诉我,老夏给的那个小本是让你们记下不守纪律的人吗?”
“是啊。”他很无奈,他在班上没什么职务,老夏或许看他是第一才拉他入伙,差点封了个七人之首,他一阵推却以为躲过了一劫,最后还是得协助班长管理。
“那,日后就请你通融通融啦!”余沫笑嘻嘻地说。
叶陌涵觉得这个“那”字不能表达余沫的不好意思,既然她都这么好意思了,自己就犯不着不好意思了,他点点头道:“好,到时候记了你我会告诉你一声的。”
“诶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记人的时候行个方便,看到了就当没看到行不行?”她慌忙解释,见他一脸大公无私,又厚着脸皮道:“我觉得这个忙你应该会帮的对吧,毕竟咋俩那么多年发小,不都是这样互帮互……”
他坚定摇头,“我改邪归正了。”
“诶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余沫冲着他的背影叫道,见他真进教室了,也只得哀伤地叹口气。转眼瞥到前些天给叶陌涵送早点的女生,硬生生把弯下的嘴角往上翘,浑然无事地进了教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习课上经常有值日班长在讲台上坐着,成梓垣想偷懒睡个觉也怕被记下来。原本他还是能走走后门的,奈何他太过显眼,老夏突袭过一两次之后,值日班长便战战兢兢把后门关上了,顺带上了锁。
至于那些被记在小本上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罚钱,按次数扩大相应的倍数。
尽管大家对这种俗套的做法很是无语,也不得不承认老夏凭借着这简单粗暴的规则筹集到了很多班费,不仅把运动会的那笔开销赚回来了,还为期末考试的表彰准备好了丰厚的奖励。那些罚钱的同学,很大一部分都是平时成绩没那么优异的,估计赌上剩下的两年半也未必能把自己罚的钱赚回来。
余沫罚了十五块之后便老实了,虽然她也不期待自己期末能把钱拿回来,但总归是没那么害怕考试了。
期末考试前一晚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停了。余沫穿好衣服戴好手套放心地出了门,路上有些滑,不少地方都结了薄冰。学校西门的路口处,有一个小坡,先前经过不少人的踩踏,冰面完全露了出来,她踩上去的时候滑了一阵差点摔着。只不过叶陌涵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小心翼翼往上走的时候,被一个脚底打滑的人不小心拉了一下,地上的人瞬间就从零个变成了两个。
余沫只听见后面有人在惊呼,探出个脑袋瞅了瞅,接着就慢慢滑过去,看到叶陌涵黑着脸正努力要站起来,给他搭了把手,不忘笑道:“摔惨了吧,这边确实难走,慢点起,一会儿腿会疼的。”
确实是疼,他借着她的力小心站起来,站稳后脸色没之前那么黑了,旁边那个摔着的人不好意思地给他道歉,他点点头扶了扶腿,也不敢把那人拉起来。
人在路上走,滑来横祸啊。
余沫越看他越想笑,叶陌涵斜瞥她一眼,“先憋着,到教室再笑。”
“嗯好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路,尽管叶陌涵走得不太顺畅,还是拒绝了余沫的帮忙,他不想被同学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被人搀着。
余沫尽心尽力跟在后边,走了一段时间,竟渐渐下起了雪,她抬头看了看,再低头时帽子已经安稳地落在了脑袋上,叶陌涵又转身把自己的帽子戴好,提醒道:“要迟到了,得快点走了。”
“那你腿能跟得上吗?”
叶陌涵的身影顿了顿,咬牙:“我没瘸!”
余沫点点头,先他一步进了教学楼,怕把他甩得太远,喊道:“那你快点跟上来啊!”
他慢慢抬脚跨上台阶,又不受控制地滑了一下,一步一步走上来,见到了去而复返的余沫,问道:“你又在等谁?一会儿就打铃了。”
余沫盯着他的脚,回答:“哦是这样的,我怕你上不来,放下书包来拉你了,你果然没上来。”
叶陌涵见她真没背书包,也就任由她拉着了。其实方才那一摔并没有摔走他的胆识,主要是担心又来一双手给他拽下去,这样慢慢走着也不是什么出头之日,也难免不会迟到。
温彦博正躲在走廊吃早点,见到叶陌涵被余沫搀着,一步一小心地慢慢往他这走,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忙问余沫:“你把他揍了一顿?”
她瞪他一眼,“就你话多,安心吃粉去!”
叶陌涵也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只是他隐隐觉得透露着些杀气。温彦博缩了缩脑袋,摘下眼镜,安安静静嗦粉去了。
估计是其他班的经费没九班充足,余沫的考场愣是全程没开过空调,全靠暖宝宝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暖宝宝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一门考下来,她便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考场了,没再分出心思去想试卷的事。
楼梯口还很拥挤,她在教室门口等了会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哼着小曲从面前经过,揪住那人衣领,说道:“看样子考得还很好啊。”
花璃回头见到是她,答道:“勉勉强强吧,感觉还行。对了,你怎么不走啊,在这罚站啊。”
“人太多了,我先等等,那你早点回去吃饭吧。”
花璃不动了,也跟着站在门口,“那我也等等吧,叶陌涵是去实验楼考了吗?这会儿他应该上不来。”
“他不用上来,我直接下去找他就好了。”余沫发现她拿了一个小礼品盒,贼兮兮笑道:“你拿的什么啊?看着好精致啊,谁悄悄送你的啊?”
花璃倒也坦然,直接把盒子递过去,“喏,我用它装笔来着,你要的话改天也给你找一个,家里好像还有。”
“……这倒不用了,你还是留着自个用吧。诶,人变少了,我们走吧。”余沫摊摊手,往前走了几步,见她仍站在原地,目光从教室移到她身上。
余沫奇怪地往教室里望了一眼,几个同学正收拾着东西,她奇怪地看了花璃一下,回去问她:“你在等谁啊?”
花璃摇摇头,“没什么,我刚想到一题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找找资料,走吧。”
余沫没多想,也就跟她一起下了楼。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教学楼门口等着的叶陌涵,他目光平淡,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从他身侧经过,莫名显得他有些孤寂落寞。
当妈妈的自是受不了看到儿子这黯然神伤的样子,余沫老远便叫道:“叶陌涵!”
叶陌涵回头,先是看到她,继而看到了被她这一声吓着了的花璃,朝她们轻轻笑了笑。
余沫没两下便到了他身边,被落着的大雪吸引视线,接着问道:“你们带伞了吗?下雪了,还有些大。”
其他两人都摇了摇头,冬天下雪很少有带伞的,大多是戴个帽子凑合凑合,再加上临萤市很少有这么下得这么大的时候,这场雪来得也太不巧了。
余沫倒是没什么,从小摸爬滚打皮糙肉厚惯了,叶陌涵自然也不用说,平时被她带得也皮糙肉厚了,只是早上的那一摔恐怕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至于花璃……
“诶成梓垣!你有伞吗?”余沫看到一个一身黑的家伙慢慢走了过来,往那人身后看了看。
成梓垣闻言从书包旁抽出伞,答道:“有啊,你们都没带么?你们站这儿不会是想等雪停吧。”
余沫摇头,悄悄来到花璃身后,把她往前轻轻一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道:“那肯定不会啊,我俩跟花璃不同路,要不你送她一程吧,这雪下得太大了,而且她衣服上也没帽子啊,淋着容易感冒的。”
成梓垣看了心虚的余沫,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无奈道:“我好像跟花璃也不同路,放学路上没怎么见到过她。”
余沫正思考着怎么回答,叶陌涵立即上前说道:“还是先带一程吧,雪太大了。”
花璃似是怕麻烦到他们,解释道:“我妈应该会来接我的,出了校门应该就能看到她,我还是先跑过去吧。”
虽然余沫觉得她这一番说辞很不像她平时的作风,还是劝道:“成梓垣你要不直接把她带到校门口吧,这样也不耽误多少时间的。”
成梓垣点点头,走到花璃身边,撑起伞刚要离开,瞅了他们一眼,问道:“那你们呢?”
“她敦实,风雪吹不走的。你们放心走。”叶陌涵朝他们挥手,戴上帽子,目送他们走远。
余沫正和帽子较劲,顾不上理他,早上没风的时候不觉得麻烦,现在戴了才发现不管怎么放,帽子上的毛都容易扎着眼睛。弄了半天除了弄了个大红脸,没有任何进展。
叶陌涵看不下去了,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蹲下来摆弄草上的雪花去了。等到余沫终于气馁,只得任由着它扎眼睛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拉了她一把。现下的雪已经很厚了,有些先前刚被人踩的地方又铺上了薄薄一层,倒没有之前那么滑了。
“他们走得好快啊,还是我们走得太慢了?”余沫紧拉着帽子,艰难地拨开挡住视线的茸毛,往白茫茫的前方望去。
“答案还用说吗?”叶陌涵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显得隔着帽子隔着大雪,显得悠远不少。
余沫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到他看不到,又问道:“你们考场有暖气吗?我们那简直都快要冻死了,我刚回到我们班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会儿都觉得暖和。”
“我们那没空调,最后排有个窗子没关好,整个教室都是冰冷的。”
余沫一惊,他是有些怕冷的,这个毛病好像是自打出生就有了,一般雪天他都不会到处跑,最近这几年才稍微有了好转。思及此,她试着往前跑了几步,雪地不滑,只是穿多了有点难移动,她勉强抬起胳膊冲叶陌涵喊道:“那我们快回家吧,我觉得头有点重了。”
叶陌涵瞅了眼她脑袋上的薄雪,应了一声,试探性地往前跑了一步,确实没之前那么滑了。他拢了拢帽子,慢慢跑了起来,余沫见他动了,笑着跑到他身侧,“应该很快就能到家了,那里还有个小坡,记得小心点,你早上就是在那摔倒的,这次可别再摔了。”
“我记得,别强调了。”
余沫逗过他,心情又明快了不少。
这样一路踩着雪,奔跑在静谧的大道上,好像就能驱散一切不安。那些如噩梦般的考试,要是就这样抛到脑后就好了,这样世界上就会多她一个爱学习的孩子了。一阵冷风刮来,吹了她一个激灵,她这才从幻想中清醒,抓紧帽子,抽空看了眼旁边的叶陌涵,用力往前跑了起来。
雪天跑步很累赘,每一步都耗费了不少力气,还得留心注意脚底。像余沫这样拖家带口的,还得分出神去看看叶陌涵的情况,需要控制自己速度,以免跑太快刺激到他的小心脏。
回到小区时,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不过好在学校对于大型考试格外重视,时间方面的管理也就平时那么严,只要到点了别迟到就行,中午还是有不少时间的。
余母对这一点也是很清楚,尽管如此,她也没改变做饭的时间,所以余沫他们到家时并没看到桌上的饭菜。
叶陌涵缓缓放下帽子,把身上的雪都拍落才进门,余沫相比之下就心急得多,换了鞋就跑了进去。她猛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幸而反应快才没把嘴巴烫着,随后便把冰箱里的菜陆续放到微波炉里,老妈还真是爽快,都没多等他们一下,吃完饭就跑去上班了。
她从厨房出来,叶陌涵看了她一眼,问道:“阿姨去工作了?”
她点点头,倒了杯水给他,突然问道:“哆啦会不会也饿着啊,今天回来得确实晚了点。”
“没事。”他吹了吹手里的水,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说道:“好像是阿姨的电话打过来了。”
余沫赶紧往余母的房间走去,接过电话“嗯嗯啊啊”几下,便出来把微波炉里的饭菜拿了出来,又从厨房拿出碗筷,招呼叶陌涵来吃饭,自己又跑去把阳台的鞋子收了。
比了比电饭煲里的饭,叶陌涵略一思量,按照她平时的饭量给她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半碗,便坐着等她。
等余沫忙完了,他也就动筷了。
余沫看了看有些寡淡的菜,“我妈单位有点事,所以时间赶了点。”注意到他碗里的饭,又说道:“你要是吃不饱的话,我房里还有些面包,我也不太会做饭,先凑合凑合吧,等到下午就好了。”
叶陌涵继而看了眼自己的碗,解释道:“吃的太饱了考试容易睡着,这些够了。”
余沫信以为真,原想要把碗里的饭赶回去,又觉得叶陌涵好不容易破天荒帮自己盛一次饭,还是好好吃下肚比较好,也就没再动了。
其实她这算是冤枉他了,他每次来她家都比她勤快,不知道他是不是平时在家太闲,每次来她这里就非常积极地给余母帮忙。一开始余母很是惊喜,半是客套半是心疼地没让他插手,但确实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使唤余沫越发地勤。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阵,余沫就缴械投降了,悄悄跟叶陌涵商量了下来她家的时机,尽量把时间控制在余母打扫完的阶段,他一开始不怎么配合,耐不住余沫哭天抢地半是威胁半是妥协地劝他,才终于答应下来。
从此,余沫跟叶陌涵每次出现的时机就合适了起来,时间一长就引起了余母的怀疑。为了不被余母更彻底地察觉,余沫便跟叶陌涵错开了,平时她都会早那么几分钟帮忙把餐桌布置一下,或者把垃圾清理一下,于是叶陌涵彻底成为不用做家务的那个,还引起了他好一阵的歉疚,有一段时间都不太愿意来她家白吃白喝了。
余沫低头扒饭,眼神悄悄落在对面人的身上,见他只顾着夹离他位置比较近的菜,忍不住用胳膊肘把盘子往他那边推,做完这些便假装毫不知情,一口一口挑着碗里的饭。
“吃饭别乱挑。”叶陌涵盯着她刚刚不小心挑出来的米粒,淡淡提醒。
余沫见状,拿了纸巾把它盖住,说道:“看不见就好了,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午觉时间都要耗没了。”
“好。”他把饭迅速吃完,便往厨房走,余沫赶紧叫住他,“你直接放桌上就行,我吃完了一块儿收拾。”
他又放回桌上,拿过纸巾,分了她一张,斯斯文文擦干净嘴,抬腿走到门口,想了想,复而又转过来,突然问道:“我之前送你的小狐狸呢?”
“那个啊……”余沫不假思索指着自己房间,“我放房间里了,怕我妈不小心给我丢了就放抽屉了。”她突然警惕地看着他,急忙说道:“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告诉你啊,要回去是不可能的,虽然不是你亲手做的,但难为你这么多年送一个东西给我,就算你用哆啦跟我换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叶陌涵无语,他有那么小气吗?好歹认识了差不多十年,除了平日里女生送的东西没给,他一向都是很大方的。
余沫瞅他眼神不对,又说道:“虽然我知道对于一个不怎么过节的人来说这要求有些离谱,没错!说的就是你!但我还是觉得十几年就送过一次礼物确实太抠了,而且还是你先主动找我要礼物,才后知后觉想要回礼的,对吧?”
叶陌涵继续无语,他记忆中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而且看她这架势,很有把旧账翻出来重新扯一扯的意思,账本都那么破了就别折腾了吧。
余沫又开口,掰着指头说:“你想啊,从小到大,没问题的话应该是一年一次生日,再加上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什么春节啊儿童节啊母亲……额……青年节啊,是不是全漏掉了?你大可扪心自问一下!”
“等会。”叶陌涵及时制止了她,并提取到关键词,“母亲节?”
她一惊,故作严肃道:“别转移话题!”
“母亲节?”
“啊,是这样的……”她尽力组织语句狡辩,“我每次都给我妈送了节日礼物,你竟然对余阿姨一点表示都没有!你扪心自问一下,快问问!”
叶陌涵你再次捕捉关键点,“我没给我妈礼物跟没给你礼物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额……没有。”原本她是将他当儿子对待的,这话要真说出口,岂不得被他灭了,也怪她一时得意说漏了嘴。
叶陌涵全然没往这方面想,只认为这货嘴瓢了,质问完她又仔细回忆自己这些年的做法,好像确实是疏漏了这些。只是她说错了一点,上次倒不是想要礼物,他想送礼倒是真的。
余沫见他在沉思,以为自己胜利了,哈哈大笑着收拾碗筷去了。等她出来时见他还立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安慰道:“我说着玩儿的,别多想啦,你能送礼物就有很大进步了。”
“……”叶陌涵被她推到门口,突然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劲,什么叫有进步,他难道一直都很呆很傻吗,他又仔细回忆了一番,没有。
略带不忿地看了眼面前的人,默默换了鞋子,戴好帽子。余沫又赶紧叫住他,找了一把伞递给他,说道:“这个是我爸爸平时用的,应该挺结实的,别弄坏了啊。”
他点点头,伞有些重,跟她干巴巴说了声拜拜便往楼下走。楼道里空荡荡的,只听得到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他又翻了翻旧账,好像余沫说得确实在理,既然这样,那今年他就补个大红包给她好了,好歹账上也能少一笔,日后也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