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发生的一切太像梦了，除了那些个煞风景的纸条，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如果不是床头柜上的陶瓷小猫和今天突然降临的大雪，叶陌涵还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梦。

　　窗外的寒风在笑，依稀能听到小孩子的嬉闹声。他掀开窗帘，拨开窗上的雾气，远远见到几个矮小的身影无畏愈演愈烈的风雪，在洁白的地上堆着雪人，可惜闹了没多久便被赶来的大人拽了回去，好像还不小心踢倒了刚堆好的雪球。

　　叶陌涵放下窗帘，又躺了回去。

　　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又穿好衣服，洗漱一番，戴好手套跟帽子出门。

　　余沫原本是没醒的，梦里孩子的哭闹声与大人的责骂声夹杂着，像咒语一次次在耳边呼唤，等到睁眼时，声音又消失了。她有些纳闷，裹着被子往窗外望去，竟然下雪了。

　　睡觉的兴致被那些声音给扰没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固执地在床上赖了会儿，直到余母喊她吃饭，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吃过饭后，趁着余母收拾碗筷的功夫，抄起帽子围巾就是一路狂奔，等到余母意识到时，她已经站在楼下了。这时候没多少人下来，路上还是被人踩得黑黢黢的，泥水混杂着雪水，深深浅浅的脚印无情地印在上面，一段窄窄的路蜿蜒到了远处，看起来分外煞风景。

　　她撇撇嘴，戴好羽绒服的帽子，寻找着未曾被踩踏过的地方，眼神却定在了不远处一个蓝色的人影身上。那人全副武装，似是来得有些久了，帽子上有了浅浅一层薄雪，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

　　余沫慢慢走近，那人正蹲着，身旁一圈的雪都被他带走不少。有风声给她作掩护，那人始终没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瞅见他的手套，心下了然，从旁边的树枝上飞快地挖起一小捧雪，迅速地砸在他的帽子上。

　　叶陌涵正兀自思考着，冷不防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接着眼前就是四散开来的雪花，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往后看，怒瞪着那个笑得抱肚子的人。

　　“你多大了啊？幼不幼稚？”

　　余沫无所谓地反问：“你幼不幼稚啊？搁这堆雪人呢，我看看啊，还像模像样的，就是这脑袋有点乱。”

　　“那你来？”他往旁边侧身，忽而看到她光秃秃的手，又说道：“算了算了，我都堆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别添乱了。”

　　余沫不乐意了，见他堵在雪球前面不肯挪动半步，只得瞪着他，寒风刺骨，没瞪多长时间眼睛就红了，只得不甘心地看着小雪球。

　　叶陌涵等了会儿，确保她真的不会再动雪人了，才从旁边找了几根树枝，插在雪人身体两侧。

　　“诶角度不对啊，看着不对称。”余沫有些嫌弃，“而且你这脑袋是歪的啊，得重新捏个脑袋。”说罢，便要去团雪球给他重新做一个。

　　“先别急。”叶陌涵叫住她，忽而又想起什么，“你说谁脑袋是歪的？”

　　余沫赶忙指着地上的小白人，“它！我说它！”

　　见她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他说道：“脑袋等会再捏，得先把身体做好了，你要不去给它找几件衣服？”

　　她点头，转身想要去拔叶子，叶陌涵又说：“别破坏绿化了，你找些别的吧。”

　　她要去找石头，叶陌涵怀疑道：“你衣服是石头做的啊？”

　　看了几次周围的环境后，她没辙了，无奈摊手道：“那你说吧，找什么做衣服？”

　　他正调整着树枝间的距离，“可以找些像样的啊，比如塑料袋啊、包装纸什么的。”

　　她有些犹豫，担心上去后会被余母一通说，但看了看他认真的样子，还是慢悠悠地进了楼道。

　　叶陌涵换了个姿势，余光瞟到她走了，松了口气，便专心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它还不太好看，眼睛跟鼻子都没有，四肢长短不一，脑袋还有点畸形，不过没关系，他是照着余沫捏的，再仔细修改修改还是能变好看的。

　　他等了会儿，也没见着人下来，他怀疑她是不是进错家门了，刚要上楼找她，就见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艰难地走了过来。

　　那汤圆朝他伸手，给了几条塑料袋。

　　“……你怎么好像突然变胖了。”叶陌涵接过，仔细观察了几秒。

　　是胖了很多，本想偷溜回家顺一些袋子跟彩纸的余沫被余母撞上，顶着老娘慈祥中透着锐利的眼光，把之前的衣服都加厚了不止一个档次，毛衣啊棉裤啊靴子啊手套啊帽子啊围巾啊都栓身上了。或许是之前余母在东北那边待过的缘故，她认为余沫这样穿着还是会冷，又去找了几张暖宝宝给她贴着，这才放心地任由她下去耍。

　　“我在楼上时都快热晕了你知道吗？我的天，走几步就得缓一缓，当着老妈的面我也不能把这些都脱下来，只好慢慢往下走。”余沫摘了围巾，后怕地说。

　　叶陌涵笑笑，见她满脸通红，也不准备劝她把围巾戴上。

　　接下来的分工就很明确了，虽然经历过一番争论，余沫最后还是成为面目狰狞撕扯塑料袋的裁缝，叶陌涵成为毫无表情的雪雕业余爱好者。

　　雪渐渐落得稀薄了，抬头只看到无暇的天空，还有缓缓飘落的雪花。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这座叶陌涵心中偷偷命名为余沫的雪人完成。

　　余沫浑然不觉地瞧着这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小家伙，这高傲的头颅，充满自信的脸庞，以及苍白的皮肤，还有那五彩斑斓的衣服，她觉得非常满意，情不自禁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别给它拍掉了。”叶陌涵提醒。

　　一些先前被大人拉走的小孩子又跑了出来，好奇地盯着这个雪人，觉得有点熟悉又说不出来，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孩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小脑袋瓜，说道：“这就是我们之前堆雪人的地方啊，是雪人自己变成雪人的吗？”

　　“怎么可能啊，你都不能自己变一个自己出来，而且它比你小多了，吃得肯定比你少。”另一个瘦瘦的无情揭穿事实，顺带笑笑自己的好朋友。

　　“哼！”胖乎乎的小短手不满地插着腰，“我吃得不多啊，就是长得有点快。现在雪都变小了，肯定是雪都用来化成小雪人了！”

　　瘦瘦的小孩似乎被说服了，面子上还是强撑着说：“那也不一定啊，反正，你就是比我胖！”

　　“我还比你高呢！”

　　“我明年就超过你了！”

　　“哼！你做梦！”

　　他们的嬉笑声传进远处行走的俩人耳朵里，余沫担忧地往后看了一眼，“他们不会把雪人给弄坏吧？”

　　叶陌涵摇摇头，“没关系，我们都拍照了，以后还能再做一个。”

　　余沫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诶你这么快就离开，是不是怕他们知道你是用他们团的雪球堆的啊？”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又很快看着前面乱乱的路，“怎么可能，我恰好有点渴了。”

　　“那你喝什么啊？”余沫问。

　　“嗯？”叶陌涵似乎没听清，后知后觉道：“牛奶吧。”

　　“哦。”余沫笑笑，“那我就热巧克力吧。”

　　他有些奇怪，“喝个饮料你怎么跟捡了彩票似的一个劲傻笑。”

　　她也奇怪，“堆个雪人你怎么跟做了贼一样走这么快。”

　　“……你的举例说明用的越来越顺溜了。”他无语，突然踩到了薄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了一下，差点摔着。

　　她笑得更灿烂了，“彼此彼此啊。”

　　雪花兀自飞舞着，从时光这头抵达那头，轻飘飘落在九岁的余沫头上。

　　小叶陌涵看她脑袋上顶满了雪花，戳了戳她的背。

　　她回头，看到是他一脸惊喜，“你不是说你冷吗？怎么出来了啊。”

　　“你头上全是雪。”他避开她的问题，指了指她白色的头顶。

　　她随意拍了拍，又蹲下身来团雪球，通红的小手认真地捏着。见他还傻站着，说道：“你快回去吧，等做好了我再叫你出来看。”

　　他不动，立在原地，似乎想进去，又似乎不想进去。

　　她见他这样，又说道：“一会儿妈妈看到了，我们就得挨骂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今天这么冷，要是感冒了，还得喝好苦的药。”

　　他吸吸鼻子，想了想还是轻轻帮她拂去头上残留的雪花，蹲下来看着她手里的雪，“好丑啊。”

　　她没生气，小手没停，“是啊，不过很快就好看了，我是照着你的样子做的，。”

　　“……”他又想走了。

　　她也是这样以为的，将雪揉成一个扁扁的圆后，便搓着手哈气，看着渐渐有了脑袋跟身体的雪人，傻傻笑了起来。

　　“这个给它当手吧。”他突然出现，伸出有些泥泞的小手，上面放着两根光秃秃的小树枝。

　　她给雪人安好胳膊，换了个姿势蹲着，他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她紧紧盯着雪人，说：“我想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小精灵。书上说过的啊，雪天堆雪人会出现小精灵的。”

　　他不想强调那书是专门哄她这种幼稚小孩的书，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他说：“小精灵看到你在这肯定不敢过来了。”

　　她睁大了眼睛，有些委屈地问道：“你说我丑？”

　　“……没有。”他低头看着这个眼睛嘴巴皱着的人，由衷否认。

　　她这才心情好了点，托着下巴极有耐心地等着。慢慢地，眼里出现了些许失望的影子，他径直拉起她说：“我有点渴了，想去喝牛奶。”

　　“那雪人怎么办啊？”她有些犹豫，虽然她也又冷又渴。

　　“没事儿的。”他走了几步，看了看天空，“说不定我们一会儿回来就能看到小精灵了。”

　　会吗？

　　她有点不确定，但心里还是相信着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小哥哥的，于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轻盈的雪花缓缓落在小雪人的胳膊上，像仙女洒下的药粉，似神奇小鹿到来前的雾霭，留下深深浅浅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