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

　　静谧而又略显阴森的荒废草地，因为年久无人居住，俨然变成了工厂废弃物的乱葬岗。

　　原本应该毫无光亮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束光亮，惊得拾荒老人浑身一震，双脚像被杂草捆住，半步也动不了。

　　一分钟过去，那光亮便消失了。

　　老人揉了揉眼睛，只当自己眼花看错了。

　　低头继续往前找着铁质的废料。

　　……

　　忽然！

　　不远处的草丛里又亮了起来，甚至传来音乐声！

　　沉重的脚步缓缓靠近，才看见半露在草丛和衣服间的手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探进去，将手机举起，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干瘦的老脸。

　　编织袋装着一堆叮铃桄榔的铁器，被扔在一旁，老人等电话结束才翻看手机，想着这手机还这么新居然就不要了，实在浪费！

　　粗粝的手掌摸了摸屏幕，宝贝似的揣进棉衣的口袋里，拎起编织袋就要离开，然则刚走一步他就停下。

　　靠着尚未失聪的左耳努力辨听草丛里的声音——

　　“嗯哼——”

　　“嗯哼——”

　　……

　　如此听了五六秒，老人才猛然惊觉：呀！这好像是人的声音！

　　此时暮色四合，周围又没有旁人，老人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最后才决定去瞧一眼：就算是鬼，知道他是好心，也不会伤害他的！

　　“嗯哼——”

　　“嗯哼——！”

　　喘息声越来越大——

　　当老人扒开最后一层杂草，眼前的景象让他一个半截入土的人都一阵腿软！

　　映入眼帘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能分辨出人脸，完全是因为他的嘴巴张大，露出了沾着血迹粉红色的牙齿。

　　看样子应该吐过血，血迹从嘴一直到下巴，粘稠地淌遍了他的脖子、胸口还有腹部。

　　老人也不敢上前去问，只从喘气声判断人还活着，立马拿出自己的手机报了警。

　　而后就蹲在一旁——他不敢去看，却也知不能离开。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却也忍不住开始叹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下这么狠的手！

　　……

　　放下手机的张力皱紧眉头，看了眼周围，不禁想着季伟该不会是故意整他的吧！

　　迟疑中，他又看了眼前方，隐约可见一个公交站台。

　　等过了这个站台，他就找个地方倒车回去了！张力想着：季遥就算真的有事，季伟也不会来找自己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张力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认真，就坐在位置上，随意查看两眼周围。

　　就在他快要到达公交站，满脑子想着找地方调车回头的时候。

　　……

　　等等！

　　……

　　他的目光定在公交站台前方的路上，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张力将车灯调了调，又探出脑袋看去——厚度和形状就像是一个手机！

　　忽然想起季遥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张力脑中滑过不好的想法，他一边拨通季遥的手机一边往那边走去。

　　在电话接通的瞬间，躺在地上的手机坚强地从破碎的屏幕里显示着来电信息——张力学长。

　　颤抖着手挂断电话，又捡起地上的手机——这的确是季遥的手机，他认识这个手机壳和挂件。

　　那季遥呢？

　　他下意识往四周去看，隐约听见旁边草丛里有声音。

　　不敢冒昧往前，他猫着步子一步一步挪过去，只听到短暂的女人呜咽的声音，然后便是一记闷响！

　　又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很是焦急。

　　“老大，怎么办？”

　　“她不会死了吧？”

　　“老大，照片还拍吗？”

　　……

　　一听到“死”字，张力浑身一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站起身，冲着里头吼了句：“谁在里面？！”

　　蹲着的土蛇和小弟们被突然的声音吓破了胆，“咻——”一下就站起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绿化对面同样吓得瞪大眼睛的张力。

　　土蛇虽然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可却从来没有杀过人，这一下又突然被人撞见，立即失了方寸，掉头就往里头跑去——企图从拐角另一边逃出去。

　　张力虽被惊到，但总算还保留着一点智商，颤抖着举起手机，对着几人的背影连拍了好几张。

　　这才收回手机，扒开草丛往里走去——也是这样他才发现，看似完好的绿化里有许多枝丫已经断地七零八落。

　　这明显就是有人进去过！

　　张力每扒拉开一点，心脏就往上提一点！

　　最后，他一鼓作气直接迈进去，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他惊得抬起脚，低头定睛一看，不免冷汗淋漓，面色苍白！

　　“遥……”惊吓到一定程度，张力发现自己竟不会说话，哆嗦了半天才喊出她的名字，“遥……遥……”

　　没有人回答他。

　　张力蹲下身，伸出食指触在季遥的鼻尖，感受到近乎于无的空气流动，这才张大嘴巴长舒一口气！

　　——她还活着！！！

　　脱下棉袄盖在季遥身上，张力横跨一步，走到另一边，伸手想要扶季遥起来，却半天都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会让她流更多的血！

　　他看了眼已经渗进草地里的血，最终还是转过身才能冷静地报警和呼叫急救！

　　……

　　张力跟着救护车一路到了医院，见着季遥被推进手术室，才瘫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双目空洞。

　　他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就是她躺在血泊里的情形——衣服被扯得破碎，脖子上甚至还有尖刀滑过的痕迹，嘴巴微张却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脸上满是刮伤和擦伤，脑后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

　　……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到清晨。

　　张力还是保持原样，呆坐在椅子上，仿若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直到一直紧闭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医生，张力就像是被点到开关一样，“蹭——”地站起来！

　　一夜未眠的他沙哑着嗓子急切问道：“医生，她怎么样？！”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医生也有些疲惫，但还是做足精神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三天内如果能醒过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好，”听到这个，一直紧绷的弦像是突然断开，张力直接瘫坐到地上，任凭周围人拉也拉不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医生见状也没法，只能示意旁边的护士看着他，自己则径自离开。

　　……

　　上午，警察便赶来医院，了解了季遥的病情，便找张力调查情况。

　　张力将手机拍到的画面交上去，再和周围的监控一对比，便确定行凶的就是这四个人！

　　交代完自己该交代的，剩下的就不是张力力所能及的了。目送警察离开，他便又回到病房门口，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的季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坐回到位置，拿出电量告急的手机，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季老师，您快来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