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后一场烟火
确定了这样的想法,男生越发地在当地打架滋事,想要让谁杀了自己。因为母亲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在教义里面,自杀是不允许的,会下地狱的,他想着至少要尊重下母亲的信仰,她最终去了地狱,他不能再让她在地狱里见到他,不然那该多难为情。
但是,本地流氓过于奉公守法,尝试了一年多的男生,决定放弃了这个不具备实操意义的做法,他决定自己了断自己的性命。
“……就是这样的一个无聊透底的故事。”顾舒朔用一句话结束了他的讲述。
江那头的烟花越发的灿烂,它们成片成片地升腾,热闹得好像是十里繁花。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她喜欢看烟火,”顾舒朔没有回头,凌空指着头顶的烟火,对颜绘说,“这是我放的。”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轰隆的一声巨响,从水面之上,一整排绵延几十米长的烟花突然腾江而起,在他黑暗的身后形成了一大幕语言无法形容的壮丽风景,把顾舒朔背对着光的侧脸照得熠熠闪光。
整个燃放过程,顾舒朔一次都没有回头去看。
放了一整晚的烟火,应该很多钱的。颜绘张大嘴出神地看着那些烟火,脑回路不受控制地拐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顾舒朔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又弯了一下嘴角,在烟火的噪音里对她说:“是够你吃很多年儿童套餐的。”
烟火表演结束,整个江面恢复为黑暗。
“时间到了,你该离开了。”顾舒朔看了一眼手表,把视线转回到了颜绘脸上,“你从这里,沿着堤岸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前面的马路边,你就在那里等,40分钟后,会有巡警开始巡逻,每过20分钟,就有一班,所以不要害怕,这里治安很好,你在那里等的话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你看到巡警,就让他们带你回家。杨广业家的地址,我给你写了,就放在那个装药的袋子里。喏,这个袋子。”
顾舒朔指了指颜绘挂在手腕上的印着医院名字的白色塑料袋,那是医院给颜绘开的消炎药和替换纱布,透过袋子,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写了一行字的白色纸条,那是顾舒朔在医院的时候借医生的纸笔写的。
“好了,走吧。”
颜绘愣愣地看了看他,在他的催促下,她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走了大概七八步远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回了头。
她看到了那个少年低着头,坐在高高的防护栏上,夜风凛冽,侧脸看起来无比脆弱。
她今年8岁了,虽然最近神志迟缓,思考什么东西都比其他的小孩子慢一步,但是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了,她想起了他刚刚给她讲的故事,看他这幅样子,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了。
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并且谋划了很久。
这种情景很熟悉,在她记忆里的妈妈,在无数崩溃的人生艰难的时刻里也会像他一样在江边坐很久,像是在犹豫着某种决定,直到她喊她,告诉她颜绘害怕,颜绘想要回家,然后妈妈就会突然像惊醒了一样,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带她回家。
不要……
颜绘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扒拉出手腕的白色塑料袋扔到了地上,撒开双腿,用最快的速度猛然向他跑了过去。
不要!
“啊——”她在夜风和江水的咆哮声里尖叫。
已经放开了一条手臂的顾舒朔,听到颜绘小兽一样的声音,皱着眉,望向了她。
颜绘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跟前,顾舒朔觉得腿上一热,低头一看,小女孩抱住了他的小腿。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眼里似乎有水光,嘴唇颤抖着。
顾舒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放手。”
那个小女孩咬着唇摇了摇头,顾舒朔弯腰去掰她的手。她力气小,拗不过他。
颜绘用力地抓着他的三根手指。
“不……要……死。”
顾舒朔愣了,继而乐了,捏了捏她的脸。
“原来你不是哑巴。”
颜绘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了,她嗓子发疼,嗓音沙哑,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艰难,但她仍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又吃力地重复了一遍:
“不,要,死。”
妈妈每次从江边离开都会对颜绘重复一句话,颜绘混沌的脑袋此时此刻却能够记起她说过的那句话:
——对啊,不可以死在那些丑陋的东西手上。
她用力地捏着顾舒朔的手指,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他听:
“不可以……死在……那些丑陋的东西……手上……”
妈妈总是说:可以死于春花秋月,可以死于夏风白雪,可以死在恋人的怀里,可以为理想而死,但是不可以折辱于那些不美好的东西上。此时的她不懂,但是相信顾舒朔是个大人了,他会懂。
顾舒朔听完,沉默了,深深地看着她。
他沉默地把手从女孩的小手中抽出来,把手掌轻轻覆盖在女孩的眼睛上。
“闭上眼。数到10再张开。”他温和地说。
颜绘不明所以,却也乖巧地闭上眼睛。
1——2——3——4——5——6……
数到7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