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新的开始 晚餐
两人对飞机餐都没多少兴趣,中午在飞机上都只是凑合吃了点儿,现在到家了,再不能亏待自己,且又逢白婳割舍过去重新开始之际,如今初回B市,自然也要为她接风洗尘,庆贺她新的人生和美好未来,故而晚餐准备的格外丰盛。
餐厅里,一道道菜被摆放到餐桌上,佣人们皆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忙碌中不带丝毫慌乱。
餐桌上逐渐摆满各种盘盘碟碟,琳琅满目,菜品样式种类极多,色泽鲜亮,造型精美,看的出来都是精心烹饪制作而成的,每一道菜连摆盘都格外用心,还有诱人的香气悠悠飘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想要立马坐下来大快朵颐,痛痛快快的享用一番。
白婳站在餐桌旁,目光在菜品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莼菜汤和清蒸鲈鱼上面,眼里渐渐染上些暖意,轻轻在桌边落了座。
看着满桌的菜,白婳有片刻的失神。
白母嗜甜,尤爱咕咾肉,松鼠桂鱼,糖醋里脊之类的菜色,故而,白家餐桌上向来以酸甜口为主。而白卿卿爱吃海鲜,所以桌上除了白母喜爱的菜色外也会额外添上这么一道,好让她吃的欢喜。
然而,同样是白家人,同样是他们的女儿,白婳高考后回到白家,临近大学毕业时从白家出嫁,在白家待了整整四年的时间里,和白家人在一起吃过数不尽的饭,却从无一人问过,在意过她的喜好。
没人知道,白婳从小就厌恶极了酸甜口的菜,在B市长大的那些年里,无论是外公还是昭苏哥哥都不会让这类菜上桌。
她尤其厌恶甜口的荤菜,往往一挟入口中,舌尖感触到那混杂着甜腻荤腥奇异味道的汁液充斥着口腔,甚至要从喉间流入胃中,就会生理性地立马作呕,想要把食物吐出来,并把口中残留味道驱逐的干干净净。
回到白家,白婳也没敢指望有人如外公和昭苏哥哥那般宠爱疼惜自己,可每一顿饭白家饭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自己不吃的,于是每一顿饭便都成了白婳的折磨,她举起筷子,却茫然找不到一道自己能吃的菜。
在实在忍受不了时,她也曾小心翼翼的想要提出来,但她又如何敢奢望让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只是希望桌上能有一两道可以让她下手的菜罢了。
疏淡的,隔阂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莫名的,不耐的,指责的眼神,微微皱起的眉头,隐约的不悦,这些就足以让这个不曾在父母膝下长大,渴盼着父母的爱,小心翼翼想要亲近父母的女孩儿止住她的请求,不敢再提出这些“过分的要求”。
又或许,白婳只是害怕父母口中会吐露出更加冷漠,更加残忍,更加戳她心窝子的话,所以才十分“知情识趣”地住嘴,以换取对方的口下留情,自我保护,自我欺骗罢了。
纵然如此,白婳依旧是那么企盼,那么奋力地想要靠近家人,以至于哪怕再忙,大学期间也会每周回一次白家,陪家人吃上一顿饭。
白婳是那么小心翼翼,又满心期盼。
可她想要的亲近关怀是不存在的,白婳只能安静地在餐桌上占据小小的一个角落,看着其余三人的温馨融洽亲密无间,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一张餐桌上,却分成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一边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一边悄无声息默默无闻。
就算白婳鼓起勇气想要融入,得到的也只有冷淡和隔阂,疏淡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身上,在这片刻之间欢融的氛围被冻结,无形的壁垒把白婳隔离开来,给她划下结界,把她禁锢在这一角落,在这永远不会被关注,被亲近,被爱护的角落。
她出声导致的冷场很快被欢笑温馨覆盖,在被忽略,被无视中,白婳只能静静地夹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菜,默默地结束用餐。
她是餐桌上的隐形人,在白家角落无人关注的地方活着的一个影子人。人人都知道她,人人都忽略她。
她回到了白家,可于白家而言,也真的只是,在饭桌上多添一双筷子罢了。
算啦算啦,往日不可追忆,只是一个晃神,白婳的神思就重新回到了现在,不愿再去想那些伤心事了,终归也已经过去了,她也不会如原小说中的“白婳”那般,被亲情困住,被家庭桎梏,磋磨自身,到最后遍体鳞伤,身心俱疲了。
她只会珍惜值得珍惜的人。
白婳微微朝旁边侧头,朝着在自己身旁落座顾昭苏甜甜一笑,伸出那只空闲的左手,捉住青年放在桌下的手俏皮的晃了晃。
温润清俊的青年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回握住女孩儿的手,露出一个无限温软柔和的笑来。
饭桌上两人的话都很少,完全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可哪怕是一片安静沉默里,也没有半分尴尬沉凝的气氛,反而有种红尘烟火气里的温馨。
青年拿起汤匙为白婳舀了一碗莼菜汤,瓷白的碗内是清透的汤,翠绿的莼菜漂浮其上,依稀可见白色的鸡肉丝和红色的火腿,色彩和谐,味道鲜美。
因着用来烹饪莼菜汤的鸡汤已经撇弃多余浮油,喝起来清爽鲜美,无一丝油腻之感,非常适合在夏天喝。
白婳捧着碗,轻轻抿了一口咽下去,因着她和外公都爱这道汤,小时候每逢莼菜采摘之季,莼菜汤便总是会出现在她们餐桌上。从她去了A市后就再没喝过了,一晃眼,时间竟也已经过去了五年,她又回到了B市,在莼菜采摘时喝到了这莼菜汤。
汤依旧是曾经的汤,曾经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白婳没开口说话,低着头沉默地喝着汤,任由漂浮的白色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