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新的开始 书法
白婳从A市离开时便已做好以后长久定居他处的打算了,虽然清楚自己再去A市的时间缥缈不定,但实际上白婳带离的东西却并无多少,除了些必备的或极珍视的物件,其余的便全留下了。既然开始新的生活,那该舍的便都要舍,再者说,过去在A市用过的东西,她还嫌晦气。
刚回B市,白婳也没马上提及要回那已经长久没人居住和精心打理的故居,顺从地跟着顾昭苏回了他家,依旧住在那间在装潢之初,就被顾昭苏全然按照她的喜好习惯装修设计的房间里。
东西被小心从车上搬了下来,再一样样送去她的房间里,但在看到某个盒子时,白婳突地把帮着搬运东西的佣人拦了下来,把盒子拿到了自己手上。
“这样东西不用拿去我房间里,你继续搬别的吧。”白婳温声朝人说了一句。
白婳用手轻轻摩挲下盒子,她从秦家离开时带走的全是她自己的,没有半点秦家印记的东西,唯独她手上这样,是她怀孕后期时,秦崇怕她无聊带她去的一场拍卖会里见着的一样东西,也是秦崇见她似乎有兴趣,为讨她欢心而拍下来的。
按她现在对秦崇避之不及,恨不得把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的模样,白婳按理来说是绝不会带上这样东西的才是,但她还是把它带在了身边,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昭苏哥哥,你跟我来。”
白婳拉着顾昭苏的手,轻轻把他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带。
顾昭苏含笑看着她,也没问她想做些什么,纵容地随着她朝前走。
白婳拉着人进了书房,转身把门合上,外界的往来喧嚣便也跟着被关在了门外,淡淡的纸墨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便让人沉淀下来,细细感受着此时的静谧安和。
原本是最私密最不容人靠近的书房,顾昭苏也没有半分防备地全然向白婳打开,全然地相信着她。
这对他而言,不是一个是否给予信任的选择,而是不用思索毫不置疑的结果。
白婳将盒子轻轻放到书桌上,掀开盖子,顾昭苏没有出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跟着放到了盒内,里面装着的是字画模样的东西,粗粗看过去也能从泛黄的纸张上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白婳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放在书桌上手法非常轻柔动作尤其细致地一点一点将纸卷打开,其上内容也随之一点一点被显现于人前。
待纸卷完全打开,顾昭苏那双含笑温然的眼已彻底被夺去所有的注意力,心神皆为之摄去,眼眸一眨不眨不错神地盯着铺在自己面前的这幅书法。
纸上,小楷法度严明,书风儒雅,颇有君子之风,点画劲瘦,有挺拔之感,力有千钧,转折之处,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沓感,布局上,行距与字距都是非常适中,堪称是书法史上的神作了。
顾昭苏的目光完全舍不得从纸卷上移开,在每一个字上都反复描摹许久,目光粘腻浓稠的恨不得直接粘在上面。
向来温和从容,如美玉君子翩翩有度的顾昭苏少见的露出这种被深深吸引,丝毫不加掩饰也无法掩饰的澎拜浓烈的情绪,以往清雅温和的人染上了浓烈,从那双持续迸发浓烈情绪的眼眸朝外界流露。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面前纸卷上书法的激动和喜爱。
现在换成白婳含笑看着顾昭苏了,白婳和顾昭苏两人自小被熏陶,对书法国画琴棋这些均有涉猎,对于书法的练习更是一日不敢懈怠,是自小就已经养成的习惯,也是长久以来彻底融入自己生命的爱好。
但两人对书法的偏好有所不同,顾昭苏极为推崇明朝文大家的书法,喜欢他笔下小楷的笔画婉转,“温纯精绝”的风貌,文大家的笔画里虽没有那种雄浑气势,却有种温文尔雅的气度,又不拘于刻板,自有一种风致。
而从小受外公教导,和顾昭苏一起长大,对待家人时甚至表现的有些软弱优柔的“白婳”,喜欢的却不是那种柔美清婉,温雅娟秀的书风,白婳喜欢的也不是那种飘逸流畅,绮丽风流或是变幻莫测,诡丽奇险的风格。
非常奇怪的,文雅清和的“白婳”和白婳一样,她们都偏爱那种内敛外扩,字体结构遒劲,四肢却朝外舒展,于严谨中见疏朗开阔的书法。
各种风格类型书法之间的美感,白婳都能感受到,也能够欣赏品玩,只是不是最和自己心意的,便不能在心里泛起多大的波澜罢了。
面前的这副书法真迹确实是极为难得的珍品佳作,在市面上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多少人多载寻寻觅觅也未能得见真颜,白婳这次能见到也实属幸运,若错失这次机会,还有没有机会等到下次文大家真迹流露出来,都犹未可知。
不过,白婳把这幅书法作品弄到手,带来B市,为的也不是自己收藏,她为的是顾昭苏。
白婳的目光落在顾昭苏脸上,窗外日光西斜,透过窗户照射进这安和宁静的空间,金色的光穿过书架上书籍的缝隙丝丝缕缕落在男人清雅俊秀的面庞,他面如温玉,眉眼清正温和,让人看着便联想到自竹林深处伴随着竹叶簌簌声缓缓走出的身长玉立翩翩君子。
白婳心想,昭苏哥哥确实也很像那种出生古代世家的温润贵公子,为人大方胸襟宽广,待人温和体贴有礼貌,却也把握得好分寸,不会叫人得寸进尺觉得他软弱好欺或是生出什么其他小心思,处事有度,进退得宜,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气度,人长得也是风度翩翩,俊秀非常,却不知为何,这么多年,竟也没听说身边有什么桃花,真是奇了怪了。
顾昭苏倒是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观摩面前书法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留恋不舍地将自己目光从上面移开,看着白婳,微微有些感叹。
“亏我自幼临摹文大家书法,自觉自己已得三分精髓,今日得见真迹,高山仰止,才觉自己似井底之蛙自以为是,实则贻笑大方,羞愧啊。”
白婳轻轻摇头,温声劝慰,“文大家也并非在昭苏哥哥这个年龄书法便如此圆融的,昭苏哥哥又何必太过苛求自己了。”又道:“哥哥现在有了文大家的真迹在侧,日后日日观摩临摹,还怕写不好吗?”
顾昭苏听了她的话却是怔了一下,然后急忙推拒,“这可不行,婳婳,我怎可抢占你的心爱之物?”
白婳带回B市的物件少,自然也是看在顾昭苏眼里的,在行李这么少的情况下,还带在身边的,顾昭苏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她的心爱之物。
“不是的,昭苏哥哥,这件东西就是为了你才买来的,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白婳一听他的话,就明白了他心中的误会,有些无奈地解释到。
“那也不行,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稀世难得的藏品怎么能随意给我。”
顾昭苏还是非常坚决地拒绝,若只是借给他赏玩一阵,他肯定不会像这般推拒,但文大家的真迹,纵然婳婳对此并无什么偏好,只是收藏,也是有着极大的价值和意义的,这么珍贵难得的物件,顾昭苏自己给不了婳婳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还要从她手上拿走。
顾昭苏虽然没有那种天下好东西都得是婳婳的,这种霸道无赖的想法,但在可以做到的范围内,他确实是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白婳。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疼着宠着,精心呵护着。
白婳心中有些感动,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拉住了顾昭苏,然后拽住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有了点儿小姑娘娇软撒着娇的样子,“昭苏哥哥,昭苏哥哥。”
她软着声音,拖长调子叫了两声,本来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喉间却突然哽住,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眸,过了几瞬才重新抬眸,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起话来。
“昭苏哥哥,我一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和保护,被你的关怀爱护所包围着,被你对我的宠爱和纵容包裹着,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感激,也是最希望能好好的人。就像你对我好一样,我也想对你好。就像你希望我高兴一样,我也希望你能高兴。就像你想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我一样,我也想把你喜欢的东西捧到你的面前。”
白婳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顾昭苏,一字一字地说着,这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白婳”想要对他说的。
从始至终,不管是书中那世还是此世,顾昭苏都坚定地站在白婳身后,毫无目的,不求回报地对她好,给她温暖,为她着想,为她出头,为她付出。
哪怕心再坚硬冷酷的人,都不可能没有丝毫感觉。
有些人得到别人对自己的好,会加倍索取这种好,当得到了别人的爱,会向别人索取更多的爱,心像一个空洞留不住任何东西,又或是如饕餮,永远得不到满足。
有些人则是单纯的自私自利,永远只享受别人的付出,自己却吝啬地连一个子儿的好处都不会拿出来。
白婳却不属于上面的任何一种,她更像是游戏人间的小魔女,爱也好,善意也好,都只是她手中的玩具,不想要的时候直接抛弃掉,或是恶劣地践踏至泥泞,来了兴趣时,便千方百计地从别人手中拿到,为此也不吝啬地提前抛出去许多诱人的饵。
大多数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游戏玩弄,却也会有真情流露,被人打动的时候,只是,小魔女演技上佳,永远能让剧本按照她的计划朝前走,于是,便让人没法分清楚她的真假。
在此时,小魔女便被顾昭苏那种纯粹真挚光辉无私的情感所打动,忍不住地也想回馈给对方些什么了。
最后,顾昭苏也没能拒绝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