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藤山市客运服务站。”

　　从梧桐里的别墅出来，找了一家快餐店吃过晚饭，林澈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手机屏幕上，林澈用的是26键，只不过和普通的排列顺序不一样。而且林澈每按下一个字母，键盘就会重新被无规律打乱顺序。

　　然而她打字的速度和流畅度并没因此而减慢分毫。

　　南方城市才刚刚过了立秋，天就变得短了起来，才六点半，漆黑的暮色像被打翻在白纸上的墨汁，氤氲地蔓延了上来。

　　林澈打车到客运站，站口零星有几个拎着行李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疲倦过头后的麻木，垂着头机械地往前走。

　　林澈把钱付了，下车背着书包往站里走。整个客运站不太大，但是装修很有未来感，洁白的装潢，炫目的灯光，到处充满着土豪般的气息。

　　林澈刚进来，就被人从后边拍了一下。

　　“你这穿的什么，太丑了！”

　　林澈身上穿的，自然是藤山一中的蓝白校服，秋季款，长衣长裤。L号的穿在她身上，大小还算合适，就是肥得很，像是挂在身上一样。

　　她白男人一眼，“你这一身穿得好，地痞流氓似的。”

　　袁思明哑然失笑，两手插在黑色上衣的兜里，“我可不就是个大流氓吗。”

　　林澈懒得跟他废话，从肩上取下书包拉开拉链，翻出个巴掌大的盒子，懒洋洋地扔给他。

　　袁思明看到林澈把东西往外一抛，立时身上冷汗出来了。把东西接在手里，双腿有些发软，有些后怕地，“我靠，我叫你祖宗，你能不能体谅下我脆弱的心脏？”

　　“一颗被边境战乱洗礼多年的……脆弱的心脏？

　　林澈这话说得十分散漫，像是一只慵懒的猫，跟他与段嘉熠或陆行谨相处时的神态完全不一样。

　　袁思明摘下口罩，一张风情多种的微笑唇，一张一合地勾魂夺魄，“这要是我的东西，随你摔还是踩，高兴就行。”

　　“可我也是替人办事，万一出了差池，雇主是要撕了我的。”

　　林澈不耐烦地，“印章外有个伪装用的泥膜，回去后用刻刀剥开。”

　　“你自己小心点，割损、划痕，概不负责。”

　　袁思明装出乖巧的表情，比了个“OK”。

　　“行了，没空听你废话。我走了，记得登入系统把尾款结了。”

　　“我这次在国内能待半年，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袁思明提高了声调，林澈头也不回地，“很快，最近风声紧，我劝你停个几年。”

　　“钱能省着花，命也得省着用。”

　　林澈的住处在距离藤山市很远的新开发区，纳入城市规划没几年，商圈用地还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田，周围的别墅区早已拔地而起。

　　别墅区外是成片聚集的私营家庭小餐馆，一到夜晚，大灯一开，桌子一支，许多工薪阶层的人围坐在一起，啤酒一开，烧烤一吃，便是这一天里唯一的消遣。

　　林澈在出租车里支着下巴，眸子里闪过或暖黄或耀白的灯光，树的影子在黑暗里连成片，黑压压的，好像个巨大的怪物。

　　突然，林澈的视线聚焦在某一点上。

　　在一家小餐馆前，一群男人围坐在一个女生身边，举着绿色的啤酒瓶，动作粗鲁。

　　林澈认得那个女生，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一直跟在围在董乐怡身边转，很难陌生。

　　佟丽每天放学后，都会直接到“王记美餐”打工。

　　她妈妈常年都在外面，跟另外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她爸爸在家里，也养着另外一个女人。

　　佟丽每天都后半夜才回家，开门后直接回房间。早晨起来，才凌晨五点，去外面摊上吃个早饭，然后一直坐到学校开门。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自从东窗事发后，佟丽和她爸已经大半年没有碰过面了。

　　一开始，佟丽发现她爸养女人之后，也动过住校的念头。可她家距离学校这么近，她爸说什么也掏不出这个住宿费。

　　尽管这个家早已经分崩离析，但她爸妈心照不宣地，谁都闭口不提离婚。

　　可怜佟丽明明明明有两个合法的监护人，却过得比孤儿院里的孤儿都凄凉。孤儿院的孩子至少有老师关心，能按时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可她呢？

　　在家里，在学校，她都是个透明人。

　　佟丽唯一的愿望，就是攒够钱，顺利高考，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跟这个家扯上一点关系。

　　她才十七岁，长的虽然不算漂亮，倒也眉清目秀，长了一张圆脸，招人疼爱。

　　酒桌上的男人都是生面孔，肥头圆耳，看上去就不好惹。

　　佟丽在这里打工大半年，没见过这样的人，上酒的时候，本能地就有点害怕，手一哆嗦，酒瓶就没放稳，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抬头瞪她的男人，约摸有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脑门上有三道抬头纹，眉尾有一条很长的疤，眼珠周围是泛黄的，整个人看上去又凶又狠。

　　“怎么小妹妹，你也想坐下来喝一杯？”

　　男人手里端着透明酒杯，里面装着满到溢出来的黄色酒液，他半边嘴角勾起，眉尾的疤痕一挑一挑的，这表情直让佟丽心惊肉跳。

　　“对不起，我没有……”

　　佟丽两只手都摇晃，她紧张地吞着口水，说话的尾音带着明显害怕地颤抖。

　　“看不起我们，还是不给面子？”旁边的男人斜眼看她，“在酒馆打工的，陪客人喝一杯怎么了？”

　　“对不起，各位老板，我是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有人冷哼一声，“我看你长得就是很会陪男人喝酒的模样！”

　　佟丽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推搡着坐在桌边，鼓着巨大的勇气没有哭出来。脑子里浮现的全是社会新闻上报道的，女孩儿因为喝了陌生人的东西而被迷奸的场面。

　　他们这是露天的一张桌，餐馆老板没事只在店铺里面带着，根本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况。

　　佟丽不敢大声求助，都到了这个关头，她嘴角还能强撑着挂着一丝笑意，“真的饶过我吧，我真的不会喝酒。”

　　“酒量都是喝出来的，先干了这一杯，保准你爱上这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