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祠堂,楚昭端正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心中满是虔诚,双手合十。心里对他们说:各位祖先们,一定要保佑楚家第一百八十六代孙—楚昭,感情顺利,和安沅小姐可以修成正果……说完,他就磕了三个响头。祖先们听到我诚心祈祷,又看到我跪了这么久,一定会让我得偿所愿的。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走了。还没有走出院子,就见到了娘后面跟着一队卫兵回来了。娘最不喜欢大张旗鼓了,这是去了哪里?好像不是很高兴,他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她直接去了书房,楚昭对门口的卫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孟舒怡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道:“我这样大张旗鼓地去了卫府,却碰了一鼻子灰。我们这样和强娶豪夺有什么分别?”楚云天给夫人揉肩说:“他们没有为难夫人吧?我知道夫人辛苦了,龙哥让夫人受委屈了。强娶豪夺?你这样想,希望别人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只是去询问一下,又没有做什么。”孟舒怡放下茶杯道:“为了我们儿子的婚事,委屈一点不算什么。毕竟我们求娶别人家的闺女,终究是为自己家。”楚云天点了点头,还是夫人最懂我心。他小心地问了一下:“那他们是怎么说的?”孟舒怡抿了抿唇说:“卫夫人说等卫老爷回家,全家商议后再给我们答复。”没有拒绝己经是最好的结果,楚云天想听去卫府的卫兵,汇报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楚昭在门外听着气愤,破门而入。“爹,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还让卫兵跑到人家家里去。”楚云天走到他的面前道:“楚昭,你有什么资格朝我吼?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楚昭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他必须冷静,不能对爹说太重的话。孟舒怡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爷俩儿一见面就吵,要吵到什么时候?”两个人暂时不争执,都去安慰孟舒怡了。她被父子俩儿劝出书房。
楚昭语气变软了下来,对楚云天说:“爹,你总想着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命运?我根本不爱她,非要两个不相关的人扯在一起。难道你要她困在这高墙大院一生吗?”楚云天听了他的话,诚恳又天真。“爹啊,有爹的打算。你只想着眼前,将来的事,谁又清楚?”楚昭不知道他说的苦衷是什么。他轻轻地询问:“我们楚家军可都是精良之师。我和她是政治联姻?难道我们真的要靠一个女子改变楚家的命运吗?为什么是我?您和大哥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让楚家强大,我和你们相比也不差……”楚云天打断他说:“我的儿子,我自然是相信的。我们的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去房间里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那个戏子,你和她不要再见面了。”
卫家花园,紫月在打扫小姐的房间。卫莞推开房间门,过堂风蹿入她的衣袖。“紫月,我出去一下。一个时辰后回来。”紫月有点担心,怕小姐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她很久没有出过门了,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小姐,带紫月一起出去玩吧,紫月知道哪条街好玩,哪条街的小吃好吃。”卫莞摸了摸她的头说:“下次吧,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如果我一个时辰后,没有回来,你直接告诉五哥哥。现在暂时,不能让人知道我出去了。”紫月点了点头,乖乖的等她回家。卫莞走后,紫月回想小姐的话。她说下次,看来小姐变得越来越好了,慢慢地走出来了。她透过玻璃看着灰蒙蒙的天,这天气可能是要下雨了。小姐出去没有带伞,如果下雨,淋到了自己可怎么办?她推开窗,虽不是寒风刺骨,却也是湿冷异常。她打了个寒颤,关上窗,还是房间里暖和,水汀烧得热热的。希望小姐去的地方,也是那么暖和。
卫莞坐着黄包车来到了督军府的位置。督军府的前门,设了关卡。车夫看了看穿着姜黄色戎装,背着一杆枪的卫兵。又看着黄包车上,脸色带着几分苍白,感觉弱不禁风的卫莞。“小姐,我只能拉您到这里了。您注意安全。”卫莞付了车资,谢过他。她对关卡外面的卫兵说:“先生,我不进去。我是卫家六小姐,麻烦你通报一下,我找楚家三少爷。如果他在家,让他出来一下。”如果他不在家,卫莞一时想不到,去哪里找他。卫兵如实通报。楚云天听属下的汇报,卫家六小姐就在门外,想让她进来。还是算了,先把让楚昭过去吧。他叮嘱楚昭说:“你对卫家六小姐客气一点儿啊。你要是鼓动她说什么婚姻自由,拒绝包办婚姻什么的,我饶不了你。”楚昭其实不想去赴约,两个人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至少,表明自己的态度。楚昭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了。爹,你别忘了,卫小姐也是留过洋的。说不定啊,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呢?那你可不能怪我。”楚云天听了他说的话,一时语塞。“反正,不要迁怒人家,你更不能欺负人家。”
兴国饭店,楚昭和卫莞坐在圆桌对立的两边。卫莞穿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衣服虽然不是最时髦的,穿在她的身上却衬托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质。柔弱中通着坚韧。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丝绸一般披在肩膀上,她的头发好像被电过一样,带着一点儿羊毛卷。面容白皙中透着红,是刚才等他的时候冻着了。柳叶眉,一双眼睛细长,眼尾微微往上扬。眼睛明亮又清澈,带着淡淡的忧伤。鼻头微红,带着水汽。薄唇泛着些许白,好像小孩子残留的最后一点儿牛乳沾在嘴唇上。楚昭穿了一套黑色西服,系了一条宝蓝色波点领带,白色的手帕,服帖地竖在胸前的口袋里,只露出一个角。西服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的开司米大衣。书生意气,斯文有礼。两个人只是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还是卫莞打破了沉默道:“楚先生,和我印象中的军阀不一样呢。楚先生充满了书卷气。”楚昭听了,连忙说:“卫小姐的气质,和我印象中的世家大小姐也有所不同。”侍应生拿着单子,让两位点单。“女士优先。”卫莞点了六国饭店的招牌菜。楚昭没有吃饭的心思,就和她点的一样。侍应生退去,卫莞直接开门见山。
“今天上午卫家发生了什么,我想楚先生是知道的。我可以与你结婚,婚后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论婚前婚后,我都是自由的。”楚昭一脸震惊,他以为卫莞是来向他说退婚的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卫莞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自己的要求绝对不过分。他到底要什么?她想,如果别人没有同意自己的要求,一定是自己开的条件,没有充分达到双方的利益。“我一个月前看过一份报纸,楚督军在军校的讲演。他提到了空军,我的嫁妆,买几架德国最新研制的战斗飞机是绰绰有余的。”听她的语气,自己有一种被强娶豪夺的感觉。楚昭笑了一下,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怪自己没有表态。他沉思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在深闺里的小姐,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政治目光。楚昭只说了一句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一句话,让卫莞哑口无言。楚昭又接着说:“楚家不需要,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而得到壮大。楚家不需要依靠女方的娘家而立足。”他的语气诚恳,卫莞敏感,误会了他的意思。她走上前,扯着楚昭的衣领说:“你以为,是我们家要攀附你们楚家吗?”楚昭没有动,只是让她放手。一个吊坠,从他的脖子滑落,落到了卫莞的衣袖里。只是当时在谈重要的事,谁都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卫莞放开了他,轻笑一声说:“楚先生,对不起啊。怪我太鲁莽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楚家自然不需要靠这些,只需要动动手指。抬高赋税,大把的银子就进账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银子用在了哪里?而我们商人赚钱就不一样了,每一分都是干净的辛苦钱。我们要靠天吃饭,靠自己的双手,而且要防人抢,还要抵挡洋商的恶意竞争……”他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调整好领带,轮到楚昭,哑口无言了。她说的句句在理,每一句都是商人要对他说的话。卫莞又说:“没有爱情的婚姻,确实是不道德的。没有爱情,没有道德的婚姻是强人所难,强娶豪夺。只有爱情的婚姻,没有道德的婚姻是见不得光的,那是一朵残败的假花。没有道德,不是有法律吗?法律是最低标准的道德。”最后一句话,是对楚昭的提醒,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她知道,军阀的法律是枪。跟军阀讲道德,和流氓讲道理有什么分别。如果他们敢乱来,我一定要奋起抵抗。楚昭想起了西方哲学家康德的一句话:道德本来就不是教导如何使我们幸福,而是教导我们如何使自己无愧于幸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句话,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谈什么幸福?他记得自己是来和她说明不与她成婚的,差一点就要被她绕进去了。
侍应手们端着托盘,上了第二道菜。己经上过头盘,两个人都没有吃,热气腾腾的汤分别在两个人的碗里,汤里的蒸汽把二人隔开。楚昭实在是说不过她。“卫小姐,我们先用餐。”楚昭介绍在菜品。卫莞喝完了汤,就没有吃其他东西了。楚昭想了想说:“我与卫小姐,没有爱情,就不要有婚姻了。没有开始,什么都一切还来得及,我和卫小姐以后不会有什么故事。”卫莞点了点头,内心激动不已。她来找他,就是为了让楚昭说出这句话。当然,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一开始和楚昭说的话。楚昭接着说:“我知道,一个女子说退婚的事很难。我的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告诉你的家人。我也向我的家人,表明了态度。卫小姐,冰雪聪明,落落大方,才貌双全。一定会觅得良人。”楚昭没有点酒,他点了一壶锡兰红茶。他倒了一杯给卫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透明的小杯子,装着鲜红的液体,就当是红酒了。
楚昭举杯说:“祝我们都能如愿以偿,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全部喝下,卫莞闻着这茶有点苦味儿,就抿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