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今日心情大好,感觉身上的病也好了许多,当即要求带着骆文雪一家去院子里坐着唠唠嗑、晒晒太阳,二太太立即顺从的伺候陆老太穿鞋着衣,正打算搀扶她出门时,陆老太却摆摆手,端坐在床沿不说话,只递了个眼神给骆文雪。
骆文雪当即会意,上前亲切道:“老夫人,文雪作为晚辈,应当为您尽孝才对,就让我来扶您吧。”
“还叫老夫人?”陆老太语气平淡,眼中却透露着笑意。
骆文雪小脸一红,羞涩地低头道:“祖母。”
陆老太太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了,抬起手亲昵道:“走,陪祖母出去透透气、聊聊天。”
骆文雪搀扶着陆老太太出了门,秦桑桑和骆文鸢跟在后面,脸色异常难看。
陆老太让骆文雪称呼她为祖母,意思是她已经认定骆文雪做她的孙媳妇了,骆文雪嫁进陆家恐怕是迟早的事了。
骆文鸢焦急万分,求助似的地望向母亲,想要说什么,而秦桑桑则摇摇头,低声道:“别吵,容我再想想办法。”
秦氏母女此刻处于低气压状态,前面的陆老太和骆文雪却是有说有笑,一派和气,与她们母女俩完全两种氛围。
陆老太在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吩咐丫鬟上了一壶热茶和几个茶杯,她一边抿着热茶,一边与骆文雪闲聊,不知不觉竟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的事,陆老太叹气道:“唉,当年你母亲柳芸芳和我女儿是闺中密友,亲密无间,我们三人也经常像这样坐在石桌这儿,喝茶聊天,别提有多惬意。可好景不长,我苦命的女儿染病去世了,没几年你母亲摊上那档子事,也丢下我这老婆子走了…..”
骆文雪听到这里,身子顿了顿,面色笼上一层神伤。
陆老太太注意到骆文雪的神情,知道自己失言了,便赶紧转移话题:“好在你小姨不嫌我这老婆子年老古板,时常来与我聊天解闷,顺带着帮我调养身子。”
“我小姨?”骆文雪突然来了精神,惊喜道:“您说的是我小姨柳若芳吗?她不是住在北平吗?”
柳若芳是柳芸芳的妹妹,也就是骆文雪的小姨,同是巫医族传人,当年和柳芸芳一同离开灵雾山下山历练,后来跟随丈夫去了北平,没想到现在她居然回岳城了。
陆老太太道:“她以前是住在北平的,只是几年前北平发生了战乱,她们一家便又迁了回来,不过也好,有她在,我也能有个说知心话的故友,你若是有时间,也多去看看她吧。”
骆文雪微微点头,心中却欣喜万分,她仅剩的两个亲人都在岳城,想到自己在岳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便止不住的激动。
这时,坐在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秦桑桑,趁着这空挡,向老太太问道:“老夫人,不知今日陆大少爷可否在府内?不如也叫出来,见一见他的未婚妻。”
秦桑桑知道在陆老太这里,鸢儿已经讨不到什么好了,只好从陆少帅本尊那儿下手了,老太太不喜欢鸢儿,不代表大少爷也不喜欢,怎么说他也是年轻人,审美肯定和陆老太不一样,没准大少爷见到鸢儿便对上眼了,鸢儿就有翻身的希望了,毕竟大少爷自己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陆老太太却叹气道:“唉,我那孙子每天在刀光剑影里闯荡,时不时得遇上些麻烦,这不,前几日出行时竟遇上仇家追杀!好在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轻伤。”她隔着院门指了指远处的院子,继续道:“现在他正在自己屋里养伤呢,不太好见客,等过段时间伤痊愈了,再精神饱满的来见他的未婚妻。”
秦氏略感失望,随即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而骆文鸢一听到不远处便是大少爷的院子,再看看老太太等人只顾着文雪闲聊的样子,心里竟动了某个念头,不如自己…….
她随即站起,故作羞涩道:“老夫人,我茶水喝的多了,现在有些内急,想要方便一下,不知恭房在?”
陆老太不怎么想跟她说话,二太太则站起指了指院门,回答道:“院外就有一个恭房,骆二小姐先去那里方便吧”
骆文鸢一听这话,心里又多了几分欣喜,二太太指的方向正好也是大少爷院子的方向,真是天助我也。她这样想着,转身离去。
骆文雪抿着茶杯沿,看着骆文鸢的背影,若有所思。骆文鸢刚才神色柔媚,走出院门时又刻意梳理仪容,文雪立马瞧出些端倪来,便也学着骆文鸢做出羞涩表情,道:“祖母,您这儿的茶水太好喝了,我竟不知不觉喝了这么多杯,现在也有些内急了,所以我也想……”
陆老太爽朗道:“好好好,你去吧,别让我这老婆子等太久。”她说着,心里却在嘀咕,自己平时喝这茶喝了五六杯都没反应,怎么这两个小年轻才喝两杯就内急了?莫非自己生理上也存在毛病?
骆文鸢走出老太太的院子,穿过廊道,已走到大少爷的院门口,她从小道消息听说,陆大少爷警觉性很强,以至于睡眠很浅,很容易被微小的声音吵醒,所以他睡觉时都会让下人们撤下去,她往院内一瞧,里面果然没什么人把守,也就是说没有闲杂人等阻止她的计划,只要她佯装迷路,走进大少爷的房子,便可与大少爷来个“意外”邂逅,抢先一步入大少爷的眼。她听说,人在刚睡醒时,生理反应是最强烈的,这个时候的大少爷看见她这个清丽佳人出现在眼前,肯定会令他印象深刻、魂牵梦绕,从而得到他的欢心。
她想到这里,小脸浮起一抹绯红,心里泛起期冀,手又不自觉整理其发束,刚抬脚想踏进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声:“二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骆文鸢蹙眉回头,正对上骆文雪的脸,她暗骂这个讨厌鬼阴魂不散、坏她好事。骆文雪却是一脸单纯的问道:“二姐姐,你不是要方便吗?怎么往这个院子里跑啊?”
骆文鸢看见她那装清纯的脸就心烦,侧过身子不去看她,把头高高一仰,道:“我方便完了,见这个院子的景色不错,想进去瞅瞅。”
骆文雪继续道:“二姐姐,这里毕竟是大帅府,不是我们自己家,乱走乱闯可不好啊,你要实在好奇想去看看的话,不如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派几个丫鬟带领你观赏宅子。”
“你这是在炫耀你得陆老太太的宠爱吗?”骆文鸢怒道:“我纵是乱跑又能如何?陆老太太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哪里有心思搭理我的事?再说,我就是四处走走赏赏院景,老太太也说不了什么。”
骆文雪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心思,我告诉你,趁早死了那份心,瞧你那副妖媚轻浮的样子,别把骆家的脸丢在这里!”
骆文鸢一张俏脸唰的一下红了,立刻反唇道:“好啊,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来你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在长辈面前装的单纯温柔,在我面前却放肆无礼,竟这般诋毁我!便是为了这口气,我也非要往前走一走!”
骆文雪一抬手拉住骆文鸢,淡淡道:“你当真要往前走?”
骆文鸢发了狠,怒道:“我就往前走了怎样!我就要去见大少爷又怎样!”
“好!”骆文雪说着,手上一用力将骆文鸢直接推到了地上。骆文鸢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力气竟这般大,她一个不慎,直接跌在了地上,她正想大骂,却突然发觉身下又软又滑的,她低头一瞧,顿时愣住了。现在天气逐渐转暖,不少土地有化雪的迹象,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泥泞,而她现在正好跌在一滩泥泞地上,她猛然站起,只见她那艳紫色裙子上好大一块污泥!就连双手和袖子也没能幸免!
“你干什么!”骆文鸢气红了脸,低吼道
骆文雪却冷眼看她,淡淡道:“你有本事就以这副样子去见大少爷,我绝不拦你!”
“你你你…..你竟敢这样对我!”骆文鸢气得身子直哆嗦。
骆文雪冷笑道:“我本想一巴掌扇醒你,让你知道羞耻!不过看在我们俩姐妹一场,我就不那么做呢!但我还是要送你一句话,你不要脸,骆家其他人还要呢!爹爹的好名声怎能让你就这样败坏了去!”
骆文鸢气急败坏,扬起胳膊想去打文雪,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给抓住了,骆文鸢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名英挺的年轻军人,他身穿陆家军的军服,此时他眼神阴冷,瞪着骆文鸢。骆文雪也抬头看向那男子,待她看清他的面容后,怔了怔。这不是先前遇到的那个凌副官吗?他怎么会在陆府?
等等,当时他说那个青年是他家少爷,他现在又出现在陆府,莫非……
“凌枫,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一个慵懒又富有磁性的男声从院内传来,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名英俊挺拔的青年。
青年明显是刚睡醒,乌黑的秀发有些许凌乱,白色衬衣的扣子仅扣了几个,隐隐约约露着他健壮坚实的胸膛,一件藏青色的军服很随意地披在身上,看似流里流气,却给人一种洒脱不羁的狂野气质。骆文鸢看到这名青年,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陆大少爷…..”
骆文雪则直接愣在了原地,果然是他,没想到自己当时所救的青年正巧就是陆家的大少爷!原来他全名叫陆一寒!
陆大少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待他看到骆文雪时,也是怔了怔,可这反应转瞬即逝,他的神情又回归冷淡,但手却下意识地整理起衬衣和仪容,嘴里淡淡道:“凌枫,出什么事了?”
“报告少爷,这两位小姐发生了口角,这位小姐想打另一位小姐。”凌枫如实回答。
骆文鸢见陆大少爷的目光看向自己,赶紧甩开凌枫的手,想低头问好,结果她刚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衣裙上大片的污泥,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跌在泥泞地上,现在地模样简直狼狈不堪、没法见人,可这么不巧竟被大少爷看到了。骆文鸢呆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陆大少没有多看骆文鸢,向骆文雪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院子的门口?”
骆文雪这才回过神来,平静了下内心的波动,她答道:“见过大少爷,我们是骆司令的女儿,今日是来面见老夫人的,我姐姐骆文鸢见大少爷院中的景色实在好,便想着进去逛逛,结果一个不慎,竟跌倒了。”
骆文鸢狠狠瞪了骆文雪一眼,正想发作,凌枫却突然开口:“文鸢小姐当真是好教养啊,不好好去陪老夫人说话,尽想着往男人的院子里钻,真是不知羞耻。”
“你!”骆文鸢又羞又怒,冲凌枫怒道:“你不过是陆家的一个下人,竟敢这样说我!”
陆大少脸色一沉,冷言道:“凌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早就跟你说过,见到这种想往男人屋里钻的女人,不必多费口舌,直接毙了!”他话音刚落,凌枫竟真的拔出了手枪,指向骆文鸢的额头,故意做出按下扣板的动作。
“啊!”
骆文鸢吓得惊叫一声,当即抱头蹲在地上。怎知这一声尖叫,竟传到陆老太等人的耳里,不久,陆老太和二太太、秦桑桑等人便闻声赶来,秦桑桑见凌枫拿枪指着文鸢,也惊叫道:“啊,凌副官!你这是干什么呀?”
“娘!”骆文鸢看到秦桑桑,眼泪绷不住了,嚎叫一声,扑到她怀里抽泣。
陆老太也厉声道:“小凌,你拔枪做什么?这是骆家二小姐!”
“哟,原来她是骆家的千金啊。”陆大少撇嘴笑道:“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往我院里钻来勾引我,我还以为她是来献殷勤的风尘女子呢!”
陆老太太听罢,犀利的眼神从凌枫移向骆文鸢,连秦桑桑也脸色一变,低头对怀里的文鸢道:“鸢儿,你怎么……”
骆文鸢冷静下来,狡辩道:“我没有!”随即她指向骆文雪,怒道:“是她!是三妹妹诬陷我!我只是不小心走错路而已,谁知三妹妹硬是诬陷我是去勾引少爷,还把我推到地上,让我丢尽颜面。”
这时凌枫又开口:“那句‘我就要去见大少爷又怎样’是骆二小姐你亲口说的,你又该怎么解释?”
骆文鸢被呛住了,心里彻底慌了,没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竟然被他听到了。她正努力组织语言想要解释,谁知陆大少也开口道:“说这句话也算了,刚才二小姐还说凌副官是下人?原来在二小姐你的眼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陆家军都是下人奴才?好,既然你说出这种话,就应该有足够的胆量和资本才对,可凌枫才刚掏出枪你就慌了神,吓得哇哇叫。”
陆大少低头笑了笑,又问道:“祖母,您说我的未婚妻是骆家小姐,不会,就是这位文鸢小姐吧?”
陆老太静静听完来龙去脉,眼神愈加冰冷,正色道:“她配吗?”
这话仅三个字,却给骆文鸢的心里造成了重击,她身子一软,摊在秦桑桑怀里。她扫视了众人一眼,陆老太眼神冰冷,二太太无奈摇头,陆一霜始终轻蔑地笑着,陆大少更不用提了,看向她的眼神尽是鄙夷。她知道,自己今日丢人丢大发了,还给陆家人留下了很差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二太太上前解围道:“好了好了,都先别说了,骆二小姐的衣裙脏了,静儿,快带二小姐去客房清理一下,一霜,你和骆二小姐身材相似,你去你屋里找件干净衣服借给她穿吧。”
陆一霜点点头,爽快道:“说什么借不借的,多生分啊,我找件漂亮衣裙,便直接送给二小姐了,不必还了。”她说完便朝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心中暗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样一来自己又有理由买新衣服了。
这时陆老太补充了一句:“换完衣服就赶紧回府吧,三姑娘我等会儿再派人送回去。”
“二小姐,这边请。”丫鬟静儿说道,领着骆文鸢往客房走,骆文鸢神情恍惚的跟着,秦桑桑向众人赔笑半天,躬身道完歉后,也跟了过去,她拉起骆文鸢,眉头紧蹙,低声道:“回去再收拾你!”
陆老太见那个烦人的丫头离开后,顿时感觉清净不少,随后放松心情,握住骆文雪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刚才吓到你了吧,小凌他是个粗人,动不动就好舞刀弄枪,你别太介意。”陆老太又对身边的林婶道:“林婆子,你好好说说你儿子,你还想着让我帮他物色媳妇,就他这不懂不懂怜香惜玉的性子,哪个姑娘愿意跟他。”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林婶笑着道,然后对凌枫道:“臭小子,还不快把枪收起来!”凌枫听罢,立马将枪收了回去。
骆文雪从这话中又获得一个信息,原来凌副官是林婶的儿子,难怪陆大少和他亲近一些,方才老夫人提到林婶是陆一寒的奶妈,算是陆一寒的半个娘,她的儿子自然也是陆一寒的半个兄弟了。
陆老太太向陆一寒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热情道:“一寒,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骆文雪,她…….”
“祖母,不用介绍了,我见过她。”陆一寒突然开口:“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恩人,我前几日被仇家追杀,幸亏骆三小姐把我从雪地里救了出来,不然,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冻僵的尸首了。”
“哟。”陆老太又惊又喜,再次握住骆文雪的手,激动地眼中带了泪光,感激道:“好孩子,原来你对我们家还有大恩啊!先前我就想找到那位恩人当面道谢呢,没想到一寒的恩人就是我未来的孙媳妇啊。”她说着,双手合十对空拜了拜,“我这么多年的佛堂果然没白拜,佛祖菩萨不仅赐给我这么好的孙媳妇,还救了我唯一的外孙。”
林婶凑近陆老太,小声应和道:“是啊,老夫人,看来那位神婆说的果然没错,三小姐真的是陆方两家的贵人。”
骆文雪听到“神婆”这俩字,嘴角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什么神婆呀?”
“不必理会这些。”陆老太爽朗的摆摆手,忽略了这个问题,自顾自道:“文雪,你只要知道一点,我很中意你,以后啊,你若有时间,就常来我们家坐坐,陪我说说话,也多和一寒培养培养感情。”
骆文雪听罢,心中欣喜万分,陆老太太已经完全接纳她了,这样一来,她陆家未婚妻的身份就算坐实了,在岳城也能站稳脚跟了,自然,也能好好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