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拉住骆文雪的手,爽朗道:“走,文雪,跟我回屋,再陪我聊聊……”陆老太还未说完,林婶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随后又用下巴示意了下骆文雪和陆一寒,陆老太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当即笑道:“哦,哦呵呵,文雪,算了算了,我现在有些乏了,现在想回屋躺一会儿,一寒,你好好招待人家,晚会儿再派小凌开车送她回府。”
陆老太说完,便和林婶离开了,转身离去前,对陆一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了个眼神过去,意思是:好好相处哦!
林婶也给凌枫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赶紧从他们面前消失!
凌枫会意,可想了半天理由也想不出什么,只好照搬道:“哎呀,我也乏了,我也回屋躺会儿。”
“你躺什么躺!”陆一寒道:“到门口备车去!等会儿送三小姐回家!”
凌枫一拍手,“这个理由好!”说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谁给你出理由了!我真让你去备车!”陆一寒无奈扶额道:“这个二愣子!”
骆文雪掩嘴一笑,道:“凌副官果然是个耿直的人。”
陆一寒轻笑道:“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太死板,不懂得变通。”
说完,两人看向对方,忽然陷入了沉寂,一时间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聊,气氛相当尴尬。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见对方嘴皮动了动,同时脱口而出,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片刻后,陆一寒想着,自己是男人,得主动些为好,正想开口说什么,骆文雪却抢先开了口:“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陆一寒慢了一拍,略微有些尴尬,淡淡道:“不用谢,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惊讶,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他们给我安排的未婚妻,刚回府时,听说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我还吓一跳呢,没想到.....”他看着骆文雪的脸,发现她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陆一寒生性敏感,自然能观察到骆文雪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道:“莫非骆小姐是有什么话想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也算一起患过难,我把你当过命的朋友,才对你说这些掏心窝的话的。”骆文雪侧过身,微仰起头,姿态有些许高傲,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像骆文鸢那样倒贴你,我也不希望我的未婚夫不情不愿地接受这婚事,毕竟,我不想步了我母亲和大姐姐的后尘。”
“你母亲和大姐?哦,你跟我说过的,莫非,你不相信我?”
“当初,很感谢你听我说这些家事,总之,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我当你的未婚妻,你要是不同意,便算你我无缘,以后我再也不登你陆家门,若是你同意…….”
“同意的话,又如何?”陆一寒饶有兴趣地问道,这般直爽果断的奇女子,真的不多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骆文雪突然投身于他的怀抱,她声音喑哑,语气近乎哀求:“不要丢下我一人,岳城太大了,恶人太多了,我害怕一个人…….”
陆一寒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他没有动弹,任由骆文雪瑟缩在怀里。他能感受到,骆文雪其实并没有外表那么强硬勇敢,她再刚强,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也有小女孩般的脆弱和敏感,他难以想象,这个女孩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花了多少勇气,才孤身一人下山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岳城,独自面对家里的豺狼虎豹的。
陆一寒不禁心生怜爱,微微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会一个人的,有我在你身边,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丢下你。”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这庭院雪景里良久,陆一寒心中欣喜又怜惜,有种失而复得的奇妙喜悦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怀中的骆文雪那异样的神情。
对不起,陆一寒,我说过,我不会对任何男人付出真心,我一心想做的,只有复仇!
林婶躲在院门外,微微探出脑袋观察里面的情况,见大少爷和三小姐相拥在一起,亲密得很。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肯定是好情况,她当下心里大喜,暗自拍手叫好,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两人就进展的这么快了,看来这婚事是成了,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夫人去。
林婶兴冲冲地跑回了陆老太的屋子,刚一进门,正想说什么,却看到屋里还坐了一个人,她身体一顿,对那人躬身行礼,“大帅,您来了。”
屋内多出来的那人正是岳城大帅陆霆山,他已年过半百,却没有一般中年男人那样油腻臃肿,反倒身材紧实,相貌端正,头发浓密并无多少白丝,神情威严,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但他看向陆老太的眼神却是格外恭敬。大帅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语气随和地问道:“林婆子,听母亲说你去打探陆一寒和骆三小姐的进展了,他们两人相处的如何?”
一提到这事,林婆子便来了精神,道:“诶哟,那自然是相当融洽啦!两个人郎才女貌,共同话题颇多,现在正在庭院里有说有笑呢!那场景,跟幅画似的,别提多美了。”因陆大帅和老太太思想比较传统,若是直接说两人抱在一起,老太太恐怕会指责三小姐举止轻浮的,所以她只好将内容说的委婉含蓄一些,顺带加些文雅的说辞,好显得自己有文化涵养一些。
陆霆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他又面对陆老太,问道:“不知母亲对骆三小姐是否满意?”
陆老太抿了一口热茶,欣慰地笑道:“我不妨告诉你,这三姑娘,我是实打实满意的,所以我自作主张,直接让她称呼我为祖母了。”
林婶在一旁应和道:“是啊,大帅您是没见过三小姐,没有一点山野丫头的庸俗气,反倒举止落落大方、温柔可人的,实在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她还懂中医,这对方家医馆的兴盛可是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啊!而且她先前还救过大少爷!这果真应了那位神婆的话,骆文雪就是我们陆方两家的贵人呀!”
说起那位神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天,陆霆山刚下职回府,就发现门口竟站着一位神婆模样的老婆婆,嘴里念念有词,声称陆府几年后将遭遇关乎生死存亡的劫难!
陆霆山本就有些迷信,也深信命运劫数之类的说法,所以每回上战场前一天,都得去家中佛堂拜一拜菩萨,保佑他们凯旋而归。而他一个杀人如麻的军阀头子,家里却帮扶着方家经营众多医馆,治病救人,其实也是因为迷信的思想,他深知自己杀孽太重,认为死后必定会坠入地狱,甚至会祸及子孙,所以他将家中一般的产业挪出来资助方家开设医馆、行医救人,这样一来,功过相抵,待他百年之后,阎王爷便不会怪罪他杀孽深重,自然也不会迁怒于他的子孙后代了。以至于他听到那神婆的那些话后,纵使半信半疑,但依旧心里发毛,当即将她请进府详谈。
神婆说:“陆家现在看似如日中天,其实已存在气数将尽的预兆,不久后,必有一场劫难降临,到时候,不仅是陆家,就连整个岳城,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陆霆山一听,手心已冒出些细汗,便问道:“那请大师告知如何渡此劫难?只要大师金口一开,我大帅府必将重礼酬谢!”
神婆却摆摆手,淡淡道:“我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黄白之物,而是不忍岳城那千千万万的百姓遭受劫难而丧命,这才来告知于你。”她又说道:“其实大帅你的夫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替陆家选择了一位贵人,有这位贵人在,必将助陆家化解此劫难。”
“不知这位贵人是谁?那场劫难又指什么?”陆霆山听这位神婆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财利益,心里多了几分信任。
“那位贵人,便是女医者柳芸芳的女儿,骆文雪!”神婆高声道。
陆霆山听到这个名字,当场愣住,便道:“大师,你可不能开玩笑,先不说骆家三小姐只是一个女孩,而且早在十三年前,她母亲就因医死了人,牵连到了她,被罚出了家门,所以骆文雪现在正在雾隐山住着呢,如何救得了我们陆家?”
神婆面色如常,从容道:“万物皆有年幼之时,年幼并不能说明某个人无本事,好比大帅你,年幼事穷困潦倒,参军后奋勇搏杀才打下如今的江山,是以,幼年困苦,并不代表将困苦一辈子。而且冥冥之中自由安排,骆文雪的这场遭遇,并非是劫数与霉运,而是上天安排给她学习本领的机会,而她那段时间学的本领,是她改变命运的关键,也是助陆家化解劫难的重要法宝!”
神婆说完,便打算离开了,临走前,她留下一句话:“孰轻孰重,我都与你讲明白了,相信与否,,全在于大帅你自己了,那场劫难能否化解,也在于大帅你自己的决定了。”
待神婆离去后,陆霆山对那神婆的话有些怀疑,但也不能不信,若她是一个骗子,定不会只来说话却分文不取的,假如她说的是真的,那他绝不能对那场陆家的劫难放任不管,当天,便前往骆府,向骆振海提亲,并要求他将骆文雪从雾隐山上接回来完婚,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陆霆山回忆到这里,微微低头陷入沉思,颇有些患得患失的意思,这么明显的举动肯定逃不过陆老太的眼,陆老太扣下茶盖,淡淡道:“看来,你有不同的想法,那就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陆霆山心里确实有一些想法,便坦言道:“母亲大人,既然您这样问,我也就直说了,那位骆三小姐得您和一寒的欢心固然好,但毕竟她是个没念过书的乡下女孩,跟我们陆家的门楣实在是…….”
“你的意思是,文雪她配不上一寒?”陆老太打断他的话。
陆霆山听后沉默半晌,他的意思没那么直白,但其实也差不多,他当时一脑热,便赶紧跑去骆府定亲,但事后仔细一琢磨,心里又有些后悔,骆文雪现在毕竟是个山野丫头,若是那场劫难是空穴来风,那她进门岂不是白白损了陆家的名声。陆霆山还记得,先前去骆府时,骆太太还巴巴地向他引荐二小姐骆文鸢,而他当时满脑子是神婆口中的劫难,便没理会她,可如今细想来,那骆文鸢无论是才貌、学识、家世都胜于骆文雪,确实比后者更配得上一寒。
他道:“母亲这么想也没错,骆文雪这样的身世,我们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家也不在意,一寒他也二十了,以后和妻子出席宴会应酬的机会肯定不少,三小姐她从小寄养在山中,懂得规矩不多,如何上得了台面?我看二小姐文鸢生的精致漂亮,才貌双全,年纪和一寒更相仿,她母亲娘家也是岳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不如,考虑考虑……”
陆老太听到文鸢的名字,便将茶杯重重的放到床头柜上,几滴茶水当即溅了出来,她怒道:“别跟我提那个没教养的丫头!我压根看不上,她念过书又怎样?我瞧她也是个狐媚子的样儿,打扮洋里洋气就算了,还满嘴阿谀奉承,正事不想着做,总想着往男人的屋子里钻,还把陆家的士兵骂做下人,我问你,这种女孩咱们要得了吗?你是不是想要家里再多一个胡韵儿!”
陆老太太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轻咳了几声,林婶帮着抚背顺了顺气,她才缓过气来,继续道:“我也别嫌我老拿三姨太说事!是!她年轻貌美,懂得怎么伺候男人,还给陆家生了一儿一女,算是陆家的功臣,但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怀上儿子的?又是怎么被抬进府做三姨太的!我的儿媳,你的正房又是怎么没的!”陆老太说到最后一句,重重的拍了拍床板,又轻咳了几声。
陆大帅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事,回忆往昔,一时间心里羞愧万分,脸色也有些难看,他道:“是!当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愧对我夫人,愧对母亲,还害的一寒没了娘,所以我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补偿他,从小到大,什么事我不顺着他?他想做什么我不答应他?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希望他因一时头昏脑热,便娶了个山野丫头,让他在同僚面前丢尽脸面!”
陆老太听后,脸色依旧冷淡,轻蔑道:“得了!你是为了一寒的脸面吗?你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我还不了解你?你是担心文雪进门后会让你自己面子挂不住!受同僚嘲笑,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这个孙媳妇,我要定了!”她接过林婶递过来的新泡的姜茶,淡淡道:“再者,不懂规矩可以教,文化水平不够可以学,等她进门了,请个老师来慢慢教她也是可以的。”
陆霆山沉思良久,心中仍有些不罢休,便道:“母亲,不如这样,我们各自退让一步,骆文雪依旧是一寒的未婚妻,我也照样把她当儿媳妇看待,但这段时间我们得好好观察她,若她真有成为陆家儿媳的资本和涵养,我便再也不说什么了。可若是她品行不端、不懂礼数或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那她便不配踏入我们陆家门,我立马去骆家退亲。”
陆老太静坐在床上,也沉思起来,她知道陆霆山脾气倔,而且为人处世极谨慎,若是想得到他的认可,必须得有足够的本领和资本来打动他,而不是靠一个神婆的预言。
陆老太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也罢,那就听你的吧,你这样考虑倒也没错,毕竟一寒是陆家未来的顶梁柱,他的婚事得慎之又慎,若是三姑娘某方面真的不够资格的话……再另寻她人吧。”
林婶本想派人把骆文雪叫过来让大帅见一见的,好让她先给大帅留个好印象,不成想来人回报,骆文雪觉得困乏已经回府了。林婶暗叫可惜,只好默默祈祷:文雪小姐,你可一定要争气啊,绝对不要辜负老夫人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