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求财,就会忘生,有人求生,自会舍财。
有生则有老,有病即有死,有爱就有恨,有合就有离。一个家族,无论根基多深,在这乱世里,总会消亡。
传承,这两字说起来容易,但为之付出时,才会明白其中的沉重。
她叫苏锦歆。
取名那天,全家开了大会。
锦歆,锦歆。
外祖父说,那是大家对她的期盼。
外祖父生辰这天,苏锦歆依着外祖父的意思,去老宅翻出了一本相册。她打开看了看,以前的摄影技术没有现在清晰,老旧的照片上黑白无彩,但一颦一影都尽显当时风华。
相册最后一张是泛黄的信纸,落款姓名为夜莺。
外祖父拿到相册后,看着相册上的照片,泪流满面。
活着真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故事发生在民国初年。
外祖父摩挲着信纸片上的字迹,缓缓说道。“我生逢乱世,也生逢其时,那个时期的紫禁城是数不尽的千人千事,都以求新求存为正事,四书五经成了过去的课本,祖宗家法里的陋习也被推翻废止,我家世代都是你外祖母家的奴才,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堂堂正正的脱掉奴才之皮。你外祖母的父亲是有学问有本事的人,不顾祖宗家法,宗祠规矩,硬是撕毁了所有家生奴才的身契,又正式提文聘任大家伙工作,虽然大家干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样,但第一次突然感觉到有了尊严。外人都说新派学生革朝廷的命,沈家的沈秋砚是革自家的命,是以,很多人对其口诛笔伐。也有些仆人没了身契,得了自由,拿着贴补费拜别沈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来,沈家主死在复辟帝制的前几个月,死于刺杀。但我家却走了运道,开始往南边发展去经商从贸,沈家则守着一点家财一败再败,在乱世中苦苦挣扎。后来,七七事变后,北方大乱,沈家销声匿迹,等再见时,物是人非啊。”
外祖父祖上从道光年间起就在沈家当差,到光绪时期,他父亲深受家主器重,被提拔为一等仆人,掌管少主身边的大小事务。民国初期,沈少主撕毁了在沈家所有奴仆的身契,又许诺父亲,写下婚书,待长女成年后,便将长女许配其长子。
有人艳羡,有人妒忌,都说徐家走了狗屎运,被主子家看上了,还嘲讽徐家靠卖儿入赘讨主子家欢心。
之后,沈家少主带着妻女外出游玩,遇匪贼刺杀,夫妻二人皆亡,长女重伤送医,在医院遇刺身亡。徐家因父亲护主不力,被家主驱逐出上海,从此与沈家断了往来。
…………
“发射机组、接收机组、太阳系能源组各机柜都已检查完毕,今日天气晴、无风,气温合适,实验目标已已就位。”
“数字人已就位,各项性能数值:情感性、社会性、技术性、功能性、交互性均在正常范围。”
“实验舱顺利进入预定轨道。”
“这是人类的突破。”
…………
北京城里,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谢家的外嫁女谢如云在上海死于非命,谢家赴沪上亲办丧事,外嫁女不和丈夫合葬却被本家接回的这一出大戏迅速上了各大茶馆,说书人但凡开讲必说此事。
第二件事,就是苏家的小女被人绑架。
苏家的小女,叫苏锦歆,在北京城里出了名地骄纵跋扈。她失踪第二日,苏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的内容让苏家人心惶惶,扬言如果报警,苏锦歆必死无疑。苏家筹措了所有能用的银子,按约送至后,人还是没有回来。无奈之下,苏家只能报警,苏家千金被绑架的消息,顿时成了茶楼热谈。
五日后,猎户来报,言夜间有女子求救,他跑出去一看,发现那女子悬在一棵树下,便救了她。但是情况非常不妙,便用牛车拉着人,送去一家诊所救治,医生一看是苏小姐,立刻报了警。
在苏家见到苏锦歆的时候,苏锦歆已经不行了,除了头部被砸外,肺部感染才是最严重的。虽然已经转到了大医院,但医生们还是束手无策。
苏家到处托人,遍求名医,后来在养子锦生的引荐下,见到了俞医生。
三年前,俞医生的好友刺杀摄政王失败后,判斩立决,虽然多方人士从中周旋改判入狱,可如今旧朝更替,当权者仍是旧友的死敌。苏家承诺,如果能救活孩子,旧友立即释放。苏家背靠旧王府的势力盘踞在北京城,虽比不上摄政王,但在守旧派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俞医生一见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命好,若是个穷孩子,早没有了。这孩子能活到他来,全是靠天垂怜,靠钱吊命。为了救老朋友,他顶着苏家人热切的目光,冒着冷汗接了这一重任。
…………
“歆歆,歆歆!”
谁在喊?
“歆歆!”
在喊谁?
谁在说话?
“歆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你醒过来好不好?哥求你了。”
“姑娘她会不会一直醒不过来啊。”
女孩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苏锦歆挣扎着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的顶灯。她费力地抬起头来,努力地想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试图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一群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张了张口,想问这是在什么地方,但是发出的声音是破碎的。
“不着急说话。”苏锦亭走上前去,轻轻坐到床边,接过月光递来的棉签,沾了点茶水,递往妹妹干裂的嘴唇上抹去。
他是谁?
苏锦歆只觉得浑身无力,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只记得自己在翻阅一本相册,相册里夹着一页信,上面写着:“吾乃负阿姊,为吾所悔恨。”一股深深的情感涌上心头,她仿佛和写日记的人灵魂重合,然后无限放大。
时光依旧在流逝,她的到来并没有让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歆歆,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苏锦亭摸了摸妹妹的头,声音很温柔,他极力克制失而复得的情绪,小声安慰她。
“你……是谁?”
苏锦亭脸色难看,又怕吓着妹妹,压低声音轻言细声的问道:“小妹,你是不是头疼了?”
说罢,便伸手要看看苏锦歆头上的伤口。
苏锦歆打开他的手,整个人蜷缩在床头,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歆歆,你别怕,我是二哥啊。”苏锦亭用手朝后比划了一下,众人都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哪?”许久没有开口的声音,像是破锣一样。
“歆歆,你别害怕。你很安全,你已经回家了。我不上前,你好好看看,我是二哥。”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绑架的事情吓到了。
“你们在拍什么戏?”苏锦歆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是哪位要整蛊她。
“呦,都这样了还不忘戏啊,真是戏痴一个,二哥,干脆把那戏子请来,说不定比医生还管用。”锦生冷笑一声,他发现苏锦歆有清醒的迹象,急急忙忙去把医生叫来,结果听到她开口就是戏,气的不打一处来。
苏锦亭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惹妹妹生气。
俞医生见气氛紧张,忙上前查看。“两位稍安,让我来看看。”
苏锦亭朝旁边让了几步,让医生上前来。
“你演技真好,我现在是什么角色?我台词是什么?”苏锦歆看这位白大褂非常专业的样子,小声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俞医生问道。
“头疼?想吐?使不上力气?缺氧?”苏锦歆尝试着接戏,见没有人喊卡,硬着头皮和医生聊了起来。
俞医生检查完后,眉头紧锁。
苏锦歆被他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整懵了,难不成自己这个角色是快要病死,即将下线的人?
“姑娘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俞医生又问。
“看日记……”这次苏锦歆是没词接了,只能代入自己,实话实说了。她混迹追星圈这么久,当然知道后期可以配音的,说123的都能挽救,没词接不住乱说的算什么。
唉,她怎么会突然来到剧组的?难不成她在做梦?
苏锦歆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臂,然后痛呼。
“可记得今年是何年?”
“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苏锦歆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即道。“看你们装扮挺复古,是不是在拍近代史主旋律题材还是民国十有九悲爱情故事啊?”
俞医生站起身来,拉着苏锦亭去了一旁。“抱歉,令妹这个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大脑受到了损伤,所以导致神志不太清醒,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
“怎么说?”苏锦亭道。
“简单来说是全盘性失忆,她完全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情,包括生活背景,自己的姓名。”
“什么?那不是变成傻子了?”锦生诧异挑眉。
俞医生解释了一句。“不是傻子,她有判断能力和接受事物的能力,只要好好引导,是能恢复记忆的。”
苏锦亭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妹妹。“也就是说,绑匪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了。”
“或者,把他们引出来。”锦生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苏锦亭弯下腰,与妹妹的目光对视。
苏锦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苏锦亭耐着性子说道。“你叫苏锦歆,是锦玉良缘,歆羡享荣的意思,小妹,你记住了吗?”
她名字还能这么解释?
苏锦歆警惕的看着他,难不成……“现在是哪一年?”
“民国三年。”苏锦亭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
苏锦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来到这个时代,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上天派来的主角。
不管是逆转时空还是异度空间,能证明它的也只有科学理论,但不能付诸于实际。但现实就是,当她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回到了过去。
民主和自由、口号与呼喊、破旧与立新,皆在这个时代拉开帷幕。
民国三年,她成为了苏家四女苏锦歆。这一年,她的身体年龄才十岁。
父亲曾为翰林学士,后为民国学政,母亲则是旧王朝的贵族,家中还有三位兄长。长兄锦平,自幼神童之举,辞经典故脱口成章,事独成规,有家主风,但早年赴国外求学,一直未归。次兄锦亭,早承家事,商贾奇才,不骄不傲,非高目下人也。自掌权以来,家产愈丰,苏氏名声渐盛。三兄锦溪游手好闲,整日不务正业,常以博得美人一笑为荣。
而她,莫名被人绑架,逃出来的时候摔下山坡,头部出血,失去记忆。
苏锦歆自苏醒后,每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记者在楼下狂喊:“你怎么会被绑架?你是如何逃脱的?知道绑匪是谁吗?是不是受了刺激导致失忆了?你有没有失身?”
她就像是稀罕物被搁置在医院,被人围观着,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本来以为这只是整蛊节目,随机抽取素人穿越到民国的反应,这些记者、护士、保镖都只是群演。直到她从镜子里见到自己的模样时,一瞬间的惊恐、尖叫、失声,她被动地接受着自己来到民国的现实。
不是做梦,不是恶作剧,她的到来打破了科学。
科学是存在的,只是现有技术还未发现,不管从哪种角度去看,她都在见证历史,比如近代史以及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