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四妹妹?”锦生有些无语,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忘恩负义之辈?吃软饭都这么不要脸了。
“不,这点剂量不足以要人性命,如果再大点或许就一命呜呼了。这是经过改良的,我想这是由少量的大烟和茶叶搅拌熬制成烟膏,再用枫糖熬成浆将其包裹在里面。这样既不会让人怀疑,让人觉得只是普通的方糖,还会让人慢慢产生依赖,就像是吸食大烟的人一样,只要吸了就会无穷无尽地继续吸下去,戒都戒不掉。”
“四妹妹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异样。”锦生将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那是因为这种剂量带来的依赖可能只会让人产生头疼,寒战等一些小毛病,让人觉得只是身体不适。而苏小姐这次造成的伤痛往往大于这些不适,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这只是一种后遗症。所以我刚才问你,家里有没有人做烟土生意,有没有人吸大烟,既然你说了没有,那我就可以肯定,度千红并不是按照苏小姐的习惯行事,而是有意为之。”
“他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他这样恩将仇报是图什么?”锦生咬牙切齿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锦生在沙发上沉思良久,小四三个多月前被人掳走,救回来后在医院就遭到了多次袭击,枪支,匕首,钢针,甚至还有毒药。三名袭击者当场毙命,四名自杀,一名失足坠入深渊。至今为止,苏家都还没有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你应该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俞先生道。
锦生摇摇头,道:“他不能动。”
俞先生心知肚明:“为难?”
“你要是见过度千红,你就知道他是个狐狸变的人,浑身上下散着邪气的劲,把四妹妹勾得神魂颠倒。”其实锦生早就想把度千红和戏班子赶出BJ了,奈何四妹妹护得太紧了。现在四妹妹忘了度千红,可度千红还是不能动,他得把人留着好好查一查烟膏的事。
“有这么厉害吗?你也不至于把苏小姐说得如此色令智昏,她年纪还小,就权当是小孩子看个稀奇,不足为奇。”俞先生笑了笑,觉得锦生夸大其词,又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净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锦生知道他不信,也没那工夫跟他说道一二,他心里烦啊。
“苏小姐那边不用担心,本来就是她吩咐细云兄去查的,你把人抓回来交给细云去处置,我保证那戏子把话撂干净。”
“不能这么着急……”锦生需要好好想一想,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局。
他不断地在内心深处安抚自己的心静下来,不断地回忆,回忆从最初的绑架者再到袭击者,还有藏着小心思的淮花,以及现在跳出来的度千红……这能连成一条线吗?为什么要下不致命的烟膏……为什么度千红这个时候来医院下这个东西?
突然,锦生心中一动,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如果淮花出了什么问题,那么现在淮花已经送走,自然不会再有人下这种烟膏,那么度千红出现在这里,也就说得通了。
对上了!
“关岳!关岳!关岳!”锦生站起身高声喊道,神色凝重,语气急切,一连喊了七遍。
关岳听到喊声,推着餐车从厨房快步走了过来。
“快去通知金三,不用赶他们走,暗中监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锦生说。
关岳点头:“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
“不能打电话,你亲自去,现在就去,你全权负责。”锦生只觉得脊背发凉,那些人为了取四妹妹的性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关岳从锦生少爷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看来情况有变。他做事的信条是信人不如信己,既然生哥要他亲自出马,那就说明这件事非同小可。“好,我亲自去。”
俞先生见关岳急急忙忙地走了,这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如果烟膏的剂量慢慢加大,会怎么样?”锦生按了按自己的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回想淮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的日常,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每一个字……
锦生长叹一声,他当然知道淮花另有所图,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歹毒!难道是三少爷的缘故?又或者是忌妒四妹妹?
“这种小剂量逐渐增加,寒战,呕吐,嗜睡等症状会逐渐加重,但不会立刻要人性命。这些不适只会被认为是重伤初愈的后遗症,连我自己也找不到真正的原因。
时间一长,苏姑娘就会在沉睡中死去,再也醒不过来了。”俞先生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恶毒的计策,不禁唏嘘不已,一个人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用这种缓慢的方式杀死,让医者、病人、亲人都束手无策,真是好毒的招啊!
锦生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一巴掌将餐车最上面那碗羊肉汤挥了下去,汤汁洒了一地。
终日打鹰,却被燕扇了巴掌。淮花和度千红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尤其是度千红,明着借钱,暗地里下毒,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点。
俞先生看了看地上的青花瓷碗,又看了看地上的汤,又看了看脸上挂着冷笑的锦生,没有说话。
他必须给上面打个电报,敌人越是看不见,就越是可怕,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遭殃,尤其是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的灾难。他必须要弄清楚,苏家四小姐究竟招惹了什么人,是日本商会、还是黑龙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当晚风从窗外呼啸而过时,俞先生抬头看了一眼,见锦生对着墙壁一言不发,他取出烧鸡,撕下了半只递过去。
锦生二话不说,直接接过,吃了起来。
两个人重新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着烧鸡,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锦生三下五除二就把烤鸡吃完了,然后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又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眸光清澈,嗓音低沉磁性。“老子才不想当姜太公,要当就当孙大圣,把那些妖魔鬼怪都打得落花流水。”
锦生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冷厉。“背后到底是谁在下黑手尚不可知,二少爷天天忙得晕头转向,三少爷又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做派,母亲和几个姨娘都是女流之辈。师兄,我若是踌躇不前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讲究的是等待和耐心,我有耐心等,可幕后黑手没有耐心等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我梦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梦到四妹妹求救,梦到她满身是血的惨状。如果我们先下手为强,给他们一个教训,说不定就能扭转局面。”
俞先生却不同意,他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鸡肉,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缓缓说道:“我还是觉得姜太公不错,一天就有了成果,你也不用着急,着急也没用。”
俞先生认为,这件事情不是随便打打闹闹就能解决的。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苏小姐遭遇过一系列危险事件,都不是匪徒或者商业仇家干的,他们做不到这个程度。
“谁能做到?”锦生问道。
俞先生有点心虚地啃着烤鸡,他没有对锦生说,他也可以说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数个月之前,他们从一个情报商处得到一份日本人要与政府签署二十一条条约的消息,于此有人主战有主和,而他是主战的一方。谈判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从根本上解决才能彻底杜绝。
不过,会做炸药的人并不多,他们不是杀生成仁就是流落海外难以归国,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廖守礼。廖守礼武功高强,又有制作炸药的本事,还有刺杀的经验,正是他最好的选择。
俞先生抵达BJ后第一天就与徐志昂联系,经过长时间的商议,最终选定了最稳妥也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案,徐志昂带人去绑架苏四小姐,然后把苏四小姐打伤送回去,这个时候俞先生作为医生出现在锦生师弟的面前。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成功借着苏家的手将廖守礼保释出来。
但俞先生今天见过徐志昂后才知道,绑架者是日本人……联系医院的几次刺杀,苏四小姐一定是知道了日本人的某些秘密,才会被人急着灭口。
俞先生有意无意地提醒锦生:“你怀疑过日本人吗?”
“日本人?”锦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们和大使馆,商会一直是友好的关系。之前赎四妹妹的赎金数额庞大,从银行根本提不出来,是日本商会开的一家银行解决了这个问题。”
俞先生心里冷笑,心想这日本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听说这家银行的利息很高,是不是可以免息?”
锦生沉默了,那利息高的离谱。
俞先生看他表情就知道钱的来处了。“别想着孙大圣了,听我的话,你就是姜太公。”
俞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
锦生垂下眼帘,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鸡,问俞先生。“你在怀疑日本人吗?”
“生意上的政敌,有必要这么做吗?土匪会千里迢迢跑来杀你妹妹吗?”俞先生见他一脸严肃,摆摆手,笑着上楼去了。
“醉香楼的烧鸡很好吃。”锦生目送俞先生上楼,蓦地来了一句话。
“下次还给你带。”俞先生脚步不停,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