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周凝收回目光,一转头却看见周俊卿和许之行正在进行着眼神较量。
又开始了。
周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两位大哥,都十点了,你们还不走吗?”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我还得回南京。”静默了两秒,还是周俊卿先开了口。
他低头拿起身旁沙发上的军装外套,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可那一身落寞,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阿凝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依靠他的小姑娘,她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位子,也早就不是他的了。
“啊?这么着急吗?”看着周俊卿失落的样子,周凝立刻就有些后悔。
“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本来时间就不多。”周俊卿抬起头,重新又恢复到了一师之长的气度,伸手拍了拍周凝的头顶,“既然南京不能去,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别总是在外面乱跑。”又转头看向许之行,“许之行,我妹妹要是再遇到半分危险,我拿你是问。”
眉头微抬,许之行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顿了两秒,他突然低头转了一下右手食指上的那个素银指环。
“你放心,”许之行抬头,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若再护不住阿凝,这戒指也没必要再戴了。”
周俊卿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许之行竟然许下如此重的承诺。他看了一眼周凝,忽然洒脱一笑,“阿凝确实眼光不错。有空记得回家吃饭,爹娘他们很想你。”
说罢便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周公馆。
门外军用吉普车的引擎声响起,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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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周,周凝的生活过得平淡又充实。去姚妈那里吃吃饭,去浦大看看大爷爷,和周明哲泡一泡图书馆讨论一下学术问题,晚上再去信和帮的赌场喝喝酒打打牌。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九,旧历的重阳,也是周氏一族每年祭祖的日子。周氏一族虽然世代经商,但算是儒商,十分看重子女的教育,子孙后代从政从军的人也不少。虽然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但也可以称之为书香门第。每年的祭祖大会,其实就是一个联系感情拓展关系的好机会,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族中子弟,一般都会参加。
上午是祭祖仪式,以前是不允许女子参加的。后来周荣做了族长之后便废了这条规矩,但愿意去参加的女子也寥寥无几--看几十个老头子在一起烧香拜祖先,应该不会有什么女子感兴趣吧。
下午大家就是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等到了晚上,宴席之前的议事大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一般族里的重要事务都会在这时候宣布,族里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矛盾也会在这个时候公开商议。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凝略施粉黛,换上了母亲的那件月白梅枝图案的旗袍,头发用玉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打扮妥当出了门。
祠堂在市郊,车子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周凝到得稍微有些晚了,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回到祠堂。看着熟悉的银杏树,周凝一时间有些晃神,差点忘了自己到底是在哪个年代。
“堂姐,还不快进来。”周明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悄悄地把周凝拉进了祠堂。两个人穿过前院,从侧门进了大堂。
大堂的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先祖画像,画像的下面是三排长长的香案,从高往低供奉着周氏嫡支祖先的牌位。香案再往前一点,端正地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太师椅,而太师椅的两侧则面对面摆着两排扶手椅,一边五个,一共十个座位。
此时的大堂,除了中间这些位子,两边已经坐满了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一个角落里,姚半兰和李慧两个人坐在一起,旁边还有两张空凳子。两个人前面正是周叔谯和周廉,正凑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你们俩快过来坐下。”姚半兰对着周凝拍了拍身边的圆凳。
两个人刚刚坐定,就听见门边有个司仪高声唱道:“全体起立,迎~族长族老~”
刚刚还哄闹着的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转向了大门的方向。
只见周荣穿着一身深棕色丝绸长衫,步伐稳健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群男子,有穿长衫的,有穿西装的,还有,穿军装的。
众人走到自己的位子上一一坐好,才听到司仪唱道,“坐~”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大家都坐了下来。
周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各位族老。虽然名为族老,其实真正的老年人却没有几个。除了大爷爷,也就还有两位看起来年纪大些,剩下全是正值壮年,最末位甚至还坐了个年轻人。
一共十位族老,周凝只认识三个——大爷爷的长子,周凝管他叫大伯;自己的亲二叔周夷章;还有那位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周俊卿。
“承蒙祖先保佑,更重要的是各位的努力,今年族里都还不错。”周荣喝了两口茶,将茶碗放下,缓缓地开了口,“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优秀的青年子弟。我心甚慰呀。”
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周俊卿,周荣接着道:“所以今年的议事大会,就一件事情,想必不少人之前也已经知晓了。”说着周荣站了起来,朝着角落里的周凝招了招手,“阿凝,你过来。”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周凝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端庄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周荣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