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往来,温棠在红蜡戏馆度过了十个年头,原本就清秀的人儿也出落得更加标致了。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这《思凡》是温棠和苏陌每天必要唱的戏段,苏琏说想要扮好青衣,他们要明白思凡中小尼姑的思凡心。
小尼姑为何思凡,何时思凡,思凡时是真的思凡吗?这些都要角们自己去领悟,旁人是帮不得的。
除了每天要唱的《思凡》,踩步子也是必练的基础。
儿时练了蹲木桩和一些其它基本功,温棠和苏陌的下盘是稳了,这样踩起步子来也可以随心自适。
五月里,院里的海棠花开了。
木檐下,苏琏悠悠地躺在摇椅上。“我们这行当有这么一句话啊,旦角脚步,要学孔雀的美。踩步你们也学的差不多了,来,落河,你走一个。”
十七岁的苏陌,不像儿时般让温棠觉得丑了,身板没有儿时般孱弱,站在温棠身边也比她高出五寸。
白皙的脸上是没有愁容,可眉间隐隐蹙尖,倒增添了苏陌整体的阴柔美,是和苏芸一样的柳眉,可比寻常女子都俊俏上几分,着装的青衣水袖抚落了身后的海棠花。
花,似雨的飘下。
站到院中,他便徐徐的踩起步来。
“停!说了几遍了,踩步子要柔,无论是正旦,花旦,还是上了年纪的老旦,这脚步一定要柔,即使人家看不出柔,但旦角的底子是柔的。踩步时,你身体怎么有些僵硬啊?”苏琏转过脸对温棠说,“南枝,你做给他看。”
温棠自小就聪明,再加上对戏曲的喜爱,身段又窈窕,基本功扎实,踩步子自是不在话下。
待温棠袅袅走完,苏琏很是满意,美中不足的是,自家的侄儿却不争气。
“落河,你把青衣踩步的要求背五十遍,不背完不许吃饭!”苏琏从摇椅上站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吃饭?不就是等于见不到棠儿?见不到棠儿,苏陌便是一百个不愿意。背就背,谁怕谁。
“走起来脖颈直立,眼睛平视前方,两肩松弛,腰部直立撑住劲,收小腹,闭住胸,起步脚迈出离主力后脚尖最多半步,开步时,身子要稳不出胯,不提胯,落脚时脚跟徐徐着地……”
苏陌不喘粗气的连续背着,温棠怕有他赌气的小性子,就安慰道:“陌哥哥,你心中也莫要怪师父,师父他也是为你着想,虽然我觉得师父有些苛刻,毕竟你是男儿身,柔不得也正常。”
“棠儿,我没事,虽说是男儿身,但我会像你一样做得这么好,今后我还要和你同台表演。好了,你不要在这等着我,去吃饭吧。”说完,苏陌继续背着,早点背完早点见到棠儿。
见到苏陌这般,温棠也不多说些什么,径自的出了院子。
去吃饭?当然不是!
往常这个时候,她是要偷偷溜出去,耍上一番,上哪耍?她师父常常逗留的地方—银钩赌坊。
女装?当然不是。将来要成为上海名角的她怎么可能现在就落下话柄。
一身灰布长衫,脸上化了黑妆,愣是亲生父母来了,也认不出她温棠。
银钩赌坊是整个QP区最大的赌坊,平常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温棠随着进进出出的人流进了赌坊,照旧拥着一群人玩摇骰子,押大小。
“押大押大。”温棠不动声色的在几个赌桌上下注,为了防止赌坊的人注意到她一直在赢钱,温棠只能这样做来掩人耳目。
突然,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为首的人穿着灰色西装,但一脸的痞样。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竟然随随便便的冲进来!”一个荷官上前说道。
“我们三爷的地盘,你说,我们是什么人?”说话的人眼里满是不屑。
“三…三爷?!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荷官很是惊恐。
“看来这银钩赌坊真应该换人了。”为首男子挑了挑眉。“让史杰出来。其他人,不想惹麻烦就赶紧出去,看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道利光扫视着人群。
温棠在人群里,看着为首的男子,传闻这慕容家少爷慕容复,人称三爷,才二十岁就掌控了慕容家的势力,外人也只是听说这位爷的名声,倒也真没多少人见过他的容貌。
青浦也就是上海一个区,虽说青浦繁华,赌坊是银钩赌坊最大,但到底什么事让他能够亲自出马。
温棠感到有些奇怪,还是随着人群出了赌坊,却在周围徘徊。
赌坊里,史杰一听慕容复来了,吓得赶忙跑了出来,“三爷,您怎么亲自来了,也不说声,好让我去接您,呵呵。”
“行了,你别给我整这些客套话,史杰,你的胆很肥啊!竟然利用赌坊交易鸦片,还以为我不知道?”
“三…爷,这……”史杰很是惊恐,直系上面都不知道,慕容复怎么会知道。
“知道钱举鸿的下场吗…?呵呵,把他带走!”他厉声道,又转身对荷官说,“明天会有新的人来接管银钩赌坊,你们,都规矩点。”
荷官诺诺。
史杰早就瘫软倒地,慕容复的手段是有多凶残,他是知道的。
在外的温棠,看着走出赌坊的为首男子,愈发的奇怪。好奇心还是压不住。
她决定跟上去。
为首男子上了一辆轿车,到了西街口一个角落便停下了。角落里也有一辆轿车,男人下车,走到另一辆轿车旁,叫了声:“三爷”
车窗降下,出现了一副青年男子的面容,黑色短发下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把人看穿,是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瓣,脸上甚无表情,一股冷淡。
躲在墙后的温棠此时看得出了神,便被警觉的男人察觉到了。男人眯着眼睛向她的方向望去,温棠正好与他对视了。
糟糕!被发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