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夏呆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桃花,仿佛下了场桃花雨似的。医生刚刚来过,为自己的伤口缝了针。交代说额头的伤口很深,可能会落下疤痕。现在自己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满身的淤青,一侧脸也肿的很高。
“怎么回事?”福伯刚一回来就听说了。
“少爷!”
陆时殇站在书房的窗边向外望着,沉思着什么。
“哦!福伯回来了?”
“少爷!老奴给司令部打电话找您,秘书说您正在处理公事脱不开身。老奴有重要东西要给您,便去了司令部找您。可到了司令部,卫兵又说您刚刚离开。我这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福伯气喘吁吁的说道。
“福伯!您先坐下休息休息,有事慢慢说。”
“少爷,今早老奴在收拾您书房时发现了这个。”
福伯从怀中取出了那份丢失的名单。
陆时殇震惊的看着,然后懊恼的拍了一下桌子。
“少爷!这事都是老奴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
“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少爷……”
“好了福伯!您没有必要自责。是我自己没有将事情调查清楚,伤害了她!您老也奔波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少爷!因为老奴让您与夫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请责罚老奴!”
福伯噗通一下跪在了陆时殇的面前。陆时殇赶忙上前搀扶。
“福伯!快起来!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福伯老泪纵横的看着陆时殇。
“少爷!您就没有怀疑过老奴?”
陆时殇搀扶起福伯,抓着他的胳膊,望着他。
“福伯!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您跟随母亲多年,在母亲去世后,是您一直照顾着我和哥哥!让我们在父亲的魔爪下感到了一丝温暖。您教我读书人认字,教我习武防身,您还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和哥哥的饮食起居。如果不是您一直在我和父亲之间周旋,恐怕他早都抛弃我了吧!您对于我等同于父亲一般,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福伯感动的双手微颤,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陆时殇的双手。
“时殇!你母亲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所以我年轻时就立下重誓,要用生命护她一生。可是我食言了!你母亲离开后,我本想随她而去。可看到你们兄弟俩,我又犹豫了。我想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健康长大。所以,我又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
“福伯……”
陆时殇看着福伯布满皱纹的脸,就像是在向他阐述,福伯这么多年为自己和哥哥经历的沧桑。
“时殇!福伯得知你成婚真的是高兴!福伯的小殇儿长大了!寻找到幸福了!福伯真是特别的欣慰!福伯一直希望你和时离可以走出痛苦,走向幸福。这样老奴死后也有脸面见你们的母亲了!”
“福伯……”
陆时殇紧紧的拥抱着这个疼爱自己的老者。
“不!不是您的错!您不要自责!千万不要自责!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相信她!是我不相信她造成的!是我……”
“时殇呀!我的儿……”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抱头痛哭。隐忍了这么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瞬间爆发。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可中间却隔着种种阻碍,而这一刻终于可以互诉衷肠,将一切真情实感流露出来。
陆时殇将福伯送回房间,嘱咐他早点休息,便回了书房,收好那份名单。他在书房踌躇了片刻,来到了卧房。
桌子上依旧摆放着孟如夏为他亲手制作的饼干和咖啡。只不过饼干已经碎了?咖啡已经凉了……
陆时殇拿起一小块儿碎屑放在了嘴里。浓浓的奶香味儿在嘴里蔓延。他来到孟如夏的身旁,从怀里掏出从书房地上捡到的耳坠。撩起她的秀发,准备为她戴上。
孟如夏却下意识的躲开了。将身子缩成一团。陆时殇的手悬在空中好久,悻悻的收了回来。他蹲下,直视着孟如夏。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肿起的脸,还有额头上的伤口。
他拉起她颤抖的手放在掌心。
“手怎么这么凉?哈……”
他哈着气,为她暖手。孟如夏则眼神空洞的望着他。他伸手去触摸她额头上的伤,眼神忧郁。
“医生说会落下疤痕是吗?”
他用指腹轻轻的摩擦着伤口上的纱布。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落下疤痕的!相信我!”
他心疼的望着她。
孟如夏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她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双手捧着他的脸,用手指摩擦着他的眉眼。
她幽幽的开口:“你说……心里如果落下了疤痕应该怎么办呀?”
陆时殇眉头紧锁,望着她,思索了片刻。
“那我就想尽办法将疤痕抚平!”
孟如夏望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就哭了。陆时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孟如夏!你听着!如果你敢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我就杀了整个砀山的村民和陆家所有的下人为你陪葬!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的人!你的身体!都是我的!只有我同意你死你才可以去死!否则!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给我生儿育女!”
孟如夏苦笑着。
“时殇哥哥,你以前也这么霸气吗?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诶!看来……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呀!”
半月有余,孟如夏的伤口拆了线,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远处看虽瞧不真切,但走近了看确实明显。琳儿为她换了发型,用头发将那道疤痕遮住了。
孟如夏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荡着。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在秋千上呆呆的坐着,思考着什么。
“小姐!您看!少爷吩咐衣品阁给您定制的新衣服送来了!您看,这件和之前那件撕坏的一模一样。哦哦!还有这些,都是最新款!您快看看呀!”
“哦!你去放在衣柜里就好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陆时殇时常给她买东西,一买就是一大堆,什么衣服首饰,堆的满屋子都是。虽然名单找到了,误会解除了。但孟如夏的心里却留下了心结。她开始变的少言寡欲,对陆时殇的殷勤也置之不理。面对陆时殇的热情,也是淡然处之。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玩偶。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
“小姐……您……”
孟琳琳发现,自从出事以后,孟如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时常发呆,不爱说话,眼神忧郁,没有以前爱笑了,性子也变的冷冷的。
“琳儿!你先去忙吧!”
“哦!好的!大少爷!”孟琳琳退下。
陆时离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想来想去又没办法去掺和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
“如夏……”
“哦!兄长!您回来了?”
“嗯!今天学校没什么事情,所以回家看看。最近还好吗?”
“嗯!好?不好?嘿嘿……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和往常一样!”
“哦!那……时殇他……”
“哦!时殇最近很忙的!经常早出晚归。您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吧!”
“是呀!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陆时离看向远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夏,要不要学钢琴?”
“钢琴?”
“是呀!”
“家里大厅摆放着的那架钢琴,是兄长您的?”
“嗯!那是我六岁学琴时母亲买给我的。那是我的第一架钢琴。那个时候,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件儿!有钱都不一定买到。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弹过。”
说到母亲时,陆时离的表情难以捉摸。
“好呀!只希望兄长不嫌弃我笨就好!嘿嘿……”
“哈哈……我可是很严厉的哟!”
陆时离与孟如夏来到大厅。虽然钢琴已经搁置了很久,却一丝灰尘也没有。
“看来时殇每日都叫人来打扫呀!许久不弹,还不知道音都还准不准。来!如夏!坐到我旁边。”
“啊?好……”
陆时离坐在钢琴前,手指滑过键盘,端坐,凝神,十指行云流水般舞动着,弹奏出美妙的音节。
孟如夏陶醉着,仿佛已至身于旋律之中。曲毕。一切归于平静。
“兄长!真的好好听!”孟如夏被陆时离的琴技所征服。
“这是德国的一首曲子。不是什么名曲,只是一位战士在战场上因思念他的未婚妻而创作的。大概的意思,就是讲述了他与恋人之间的故事。讲述了对彼此的思念,盼望着可以早日回到家乡见到心爱的人……”
“好唯美的故事……原来,一首曲子蕴含了这么多故事。”
“是呀!有人寄情于山水,有人寄情于诗歌,而有人则寄情于音乐。”
“是呀!不论寄情于什么,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孟如夏陷入了沉思。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首曲子,我就教给你。来,照着我的样子做。钢琴主要就是由黑白两键组成的。我把手放在放在哪个键上你就放在哪个键上。”
“嗯!好!”
陆时离慢慢的教着孟如夏,孟如夏认真的学着,两人置身于音乐中,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哎呀!为什么我总是这里弹错?”孟如夏懊恼着自己。
“别着急!慢慢来!来我手把手教你。你仔细体会指法。”
陆时离凑近孟如夏,用手抓着她的手,一节一节的教她。孟如夏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直视陆时离。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和他靠近的心跳。
陆时离察觉到了孟如夏的异样。看着孟如夏羞红的脸颊,突然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赶忙将手收了回来。
“那个……那个……咳……学会了吧?”
“啊?哦!”
“那个……钢琴的音有些不准了!看来得找琴师调调弦了……”
“哦!是吗?”
“……”
两人沉默不语。
陆时离假装的看向别处,孟如夏则假装的钻研钢琴。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兄长?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陆时殇兴奋的说道。
“啊!时殇!你……你回来了?”
“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
“啊?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天气有点热!”
“哦!你们再做什么?”
“啊……我……我再教如夏学钢琴。”
“啊?教如夏学钢琴?哈哈……如夏,你学的怎么样?”
陆时殇来到孟如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孟如夏下意识的躲开了陆时殇的手。陆时殇皱了皱眉,又用力将孟如夏拉回了怀里。这一切都被陆时离看在眼里。
“时殇!我就不在家吃晚饭了!”
“啊?哥!回家一趟哪有不吃饭的道理!是吧?如夏?”
“是呀!兄长,还是留下来吧!晚些时候,时殇再派人送你回去。”
“你看!如夏都不同意你走。来人!吩咐厨房今晚多做几个菜,做一些大少爷爱吃的菜!”
“是!少爷!”
“哥!你快来!我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的西洋玩意儿!我推你去看看!”
“诶……时殇!你慢点儿推!”
“哈哈……”
“今晚做道松鼠桂鱼吧!大少爷爱吃。”
“是!少夫人!”
吃过晚饭,陆时殇和陆时离两人坐在凉亭里闲聊。
“哥,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谈心了?”
“是呀!好久了……”
“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住?到时候我们可以每天都像这样。”
“额……”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还是……”
“哪有!你别胡思乱想!住在学校方便!像我这样腿脚不利索的人,学校离家这么远,来回跑多不方便!”
“没事的哥!我可以每天派车接送你的!”
“哎呀!这多麻烦!况且学校里那么多学生,被学生看到自己的老师每日豪车相送,我还怎么为人师表。”
“哥!”
“好了时殇!哥不是跟你说过,现在的生活是我喜欢的状态。反而是你,你和如夏之间……”
“哥,我和如夏很好的……”
“唉……有些事情,哥不应该过问的!不过,哥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好好对待如夏!她是个好女孩儿!早些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们两人之间会更加恩爱的。”
“啊?”
“啊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抓紧!我看到如夏今天依旧喝着那个汤呢?身体调理的怎么样了?”
“啊!哦!就是调理的药汤,没什么,没什么太大作用的!”
“如果不行,就换一个资格老点儿的中医给如夏瞧瞧。”
“哦!如夏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担心她初来南京水土不服,这才找医生给她调理脾胃的。”
“那就好!你也是有心了!哎呀!咱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谈论这种话题,还真有些尴尬!哈哈……”
“哈哈……哥!你现在特别像一个催生的刁蛮婆婆!”
“诶!你个臭小子!”
“哈哈……哥……”
孟如夏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兄弟俩在凉亭里谈笑风生,欢声笑语。自己也开始想念哥哥,想念父亲,想念家乡。
“福伯!”
“少夫人!”
“福伯,还没收到家里的回信吗?”
“啊……是的!”
“信已寄出一月有余,为什么会没有回信呢?”
“啊……是这样的少夫人!家里的来信每周都会有专人打整理,估计是还没整理出来!如果有回信老奴立即告知于您!”
“啊?是这样吗?”
“……”
“那好吧!辛苦您了,福伯!”
“客气!少夫人!”
孟如夏失落的转身,福伯却叫住了她。
“少夫人!”
“啊?”
“老奴……老奴……”
“福伯,有什么事您可以直说。”
“少夫人!上次的误会都是因老奴而起,您要怨恨就怨恨老奴吧!还请您不要和少爷疏远了!”
“额……福伯!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况且……我和时殇哥哥之间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这一件小事而造成的。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它是说不清楚的!”
“少夫人……”
“福伯!您老不要自责!早些休息吧!”
孟如夏转身离开。福伯望着孟如夏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
“哥!我送你回房间,天色已晚,今日你就住在家里吧!明日一早,我就派车送你回学校。保证不会耽误你上课的!”
“那好吧!这么晚了,我也不好再折腾小希了。”
陆时殇将陆时离送回房间,两人相互道了晚安。
陆时殇回到房间,发现孟如夏已经入睡了。他悄悄的来到床边,蹲下身,趴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孟如夏熟睡的容颜。伸手,拨开她的碎发,轻轻的抚摸着她额头上的伤疤。
孟如夏感觉到了陆时殇的触碰,假装翻身,将脸转向了另一侧。陆时殇收回手,望着孟如夏的背影许久,悄悄的爬上床,躺在了孟如夏的身边。
陆时殇从背后抱住孟如夏,将她揽在怀里。把脸埋进她的秀发,手伸进她的衣服,抚摸着她的小腹。
“如夏,我们生个孩子吧!哥哥说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会更加恩爱的。嗯?”
“……”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
陆时殇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孟如夏下意识的抓住陆时殇的手。转过身直视着他。
“时殇哥哥,你是真心想要孩子的吗?”
“啊?”
“孩子不是我们之间的调和剂,我只希望你是真心喜欢孩子才会想要生孩子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时就背负着负担。我只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
“……”
“如夏……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你就是在生我的气!你还没有原谅我!最近你对我一直就很冷淡,我能感觉的到。我们之间出现了隔阂!”
“……时殇哥哥……有些伤害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有些伤疤不是说能抚平就可以抚平的!我不是圣女!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
“如夏!对不起……”
陆时殇紧紧的将孟如夏抱在怀里。
陆时离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以前总爱趴在窗前望着铁门外面的街道。数着街道上的灯,数着街道旁的树,数着树上的鸟窝……想来,自己已经离开家好久了。
陆时离环顾着房间。孟如夏为自己新布置的房间很温馨,很合他的心意。原来,她是个这么细心的女孩。今天学钢琴时又那么认真。听到音乐时又笑的也那么甜……
“啊!我再胡思乱想什么?陆时离呀!陆时离!我看你是疯了!睡觉!赶紧睡觉!睡觉……”
陆时离使劲儿晃着头,他要将孟如夏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摇出去,他要收回自己的想念,他要保持清醒!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