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主仆二人皆没有睡着,时间却没有因此而停歇。
待得沈挽筝登上邮轮,再次回到中国已是1916年元月。
是的,1916年不约而至,前线的士兵们,窝在战壕,无不庆幸又在战场上多活了一年。
尽管前一刻雪地里还炸开火光,厮杀是那样的残酷,世界仍然混乱不堪,历史的齿轮悄无声息地转动向前了。
烟阳一如往年,清绝的万里乾坤,雪色映照得夜窗一片明净,恍若白昼。
“今夜大帅府设宴,你我趁此机会混进去,伺机行动。”林一城压低声音道。
沈挽筝不由发问:“大帅府?”
林一城垂眸看她,“不错,如今只剩下东三省没有宣布独立,袁世凯只得大力安抚傅雨祁,他现在不是师长了,而是盛武上将军,督办烟阳军务,人称傅大帅。”
她心下打了一个突,“大帅府戒备森严,你确定这时候动手?”
“他的死对头徐少武也会去道贺,那徐少武必然滋事,而且——”
她眼神一片疑云,“什么?”
“只要带上你比什么计谋都好使。”
……
大帅府是仿罗马式建筑,青砖结合圆形塔顶,与原先的三进四合院连在一起,由角门通往帅府花园。那花园极大,假山、荷池、楼台水榭,应有尽有。
梧桐枝头堆满了雪,因摆宴席,挂上彩灯,装点得十分精致。
“哎,看什么,叫你呢,赶紧过来勒头!”
沈挽筝以戏子的身份混进了大帅府,戏班子受邀出演一折百花亭,方才正是班主在叫她。
“哦!来了。”她回答。
担的角儿是花衫,替杨贵妃倒酒的宫女,她对戏曲一无所知,班主自然不愿砸自己的招牌,将她安排重要的旦角。
化妆台前各色油彩,衣箱里水衣子、彩裤、彩鞋,晃得她眼花缭乱,不禁叫她想起一句歇后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该死的林一城,偏偏让她混在戏班里,存心的!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唱戏的,怎么画脸都不会。”一旁的女子已准备妥当,瞥了一眼呆坐着的沈挽筝。
闻言,循声望去,那女子的妆扮似乎是杨贵妃?
沈挽筝窘迫地笑了两声,女子无奈地伸出手,道:“画笔给我。”
将笔递过去,那女子手中一阵忙碌,在她面上涂涂抹抹,她只觉刷了厚厚一层,稍稍喘气便会抖下粉来。
女子问她:“你第一次上场吧?”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紧张是难免的,好好调节状态,这可是大帅府,演砸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殊不知,令她坐立不安的并不是上台。
她自嘲一笑,第三次踏进傅雨祁的府邸,竟又换了一个身份,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个男人。
换上戏服,水袖是长长的,沈挽筝双手一握,里头藏着一把西班牙袖珍手枪。
她实在不想开枪,却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次任务。
四下张望,不见林一城,这家伙躲在了暗处,推她做出头鸟,还美其名曰:历练。
他想看她与傅雨祁冤冤相报,一个死在枕边女人手中的军阀,是多么令人唏嘘。
念头转到此处,沈挽筝颇觉中了林一城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