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祁将唯一的儿子送去了讲武堂。
儿子和路生谈的拢,常有耳报神汇报,说他们关系密切,有结党营私之嫌,影响不良。
好在路生这人头脑聪明,军略也是拔尖儿的,他便默许了两人私底下的交流,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
他是管不住了,儿子对他积怨颇深,已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近几年,他迫切想把儿子培养出来,日本人逼得太紧,关内各方军阀忌惮他的势力,他一向刀子袖中藏,恩惠摆桌上,但始终认为这是个坏兆头。
叫了洋人摄影师来,沈挽筝穿着紫色洋纱旗袍,替傅雨祁整理大军礼服上的肩章,两枚金色的海军军衔肩章。
陆海最高统帅,他曾说烟阳的空军也要发展起来。
礼帽上的白缨换成了红缨,像血一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
“雨哥真好看。”她拍手说。
他长身玉立,衣线笔挺,肩上的流苏一缕一缕灿若霞光,胸前的勋章使她炫目,男人天生就是适合军装的。
她想起他讲给她听的三国演义,她喜欢周瑜,就觉得他像周瑜,雄姿英发,多谋善断……
摄影师钻进黑布下,他们面对镜头,背后是雕花门,镁粉灯噗的一响,摄影师的动作十分滑稽。
沈挽筝笑了起来,笑容在这一刹那被定格。
他较从前更忙了,她还是坐在秋千上等他,绣花鞋鞋尖点着地板,数一二三四,一直数,一直数。
傅雨祁没出现,是鞋的错。
她气哄哄地脱下鞋,一脚踢出去,鞋面绣的花样别致,扔出去划一道粉色的弧线,忽然给他稳稳地接在手里。
他来了!
沈挽筝红着脸跳起来,“雨哥,快把鞋还我,旁人见了,又说我要害你。”
“你亲我一下,我一定交还你。”
他向她走了几步,倾身,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凑近,她可以清楚地瞧见他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沉在水底的珠玉,她的脸红得见不得人。
“决不行,你是我哥哥……”她别过头。
他笑:“我说了,自家哥哥更疼你。”
“你看,四处都是你的岗哨,你这样别人会笑你的。”
“不看,我只看你。”
她穿着宽大的夏布旗袍,头发很长了,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她没缠过足,脚不算小。
其实她的身段也不小,神智却始终是十二三岁。
“还我嘛,好不好,好不好……”
她轻轻摇撼着他的手。
他摇头,“没那么容易。”
“我方才踩到泥了,脏手,你别拿着了……小艾!小艾!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被我支开了。”他又笑。
“哼,大不了我光着脚走!”
“你走啊,我看你能走多远。”
沈挽筝赌气道:“到舞会去,有人送了我一张请柬,我去找她的!”
他一愣,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找谁?他是谁?”
“你忘了吗?上次教西洋画的俄国先生病了,一个女先生来代课,就是她送我的。”
“不许去。”他放柔了语气,矮下身,帮她穿鞋,“国难当头,纸醉金迷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