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宁茵到家的时候,母亲董淑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穿着一身墨绿色缎面旗袍,新烫的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妆容精致,黑色高跟鞋挂在细白的脚脖上,整个人成熟又妩媚。宁茵的美貌大部分继承于她母亲。
“回来啦”
宁茵换了鞋走近,“妈,你这是要出门?”
董淑青从沙发上站起来,扭着步子走到玄关,伸手从立式衣架上取下大衣,边往身上套边说,“你爸爸来电话说让我陪他参加工部局的晚宴,我得走了,就等着你回来让金文送我呢”
“那你赶紧去吧!”
董淑青套上衣服转了一圈,“这样穿行吗?”
宁茵仔细端详了一下,“很好看,妈妈保证在晚会上艳压群芳”
董淑青嗔怪的瞥她一眼“就你能说,你早点睡,我走了”说完开门出去。
不知道爸妈要几点才回来,宁茵第二天要上课,也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接着前几天的书继续看,不知不觉思绪走远,她有些好奇今天遇见的少年,身上总透着矛盾和复杂,眼神里有一股狠劲儿,不接受任何好意,警惕得像只狼崽子。
宁茵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和陆知延想法一样,觉得这只是漫长人生里一次短短的邂逅,掀不起任何风浪。宁茵接下来的日子也果然再也没遇见过他。
深夜,宁茵被楼下汽车熄火的声音吵醒,下楼,睡得口渴,迷迷糊糊下楼倒水喝,客厅里的座灯亮着,宁茵走到楼梯口,听见母亲抱怨
“怎么又出新政策?这一天一个样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做事的跑断腿”
宁宴笑着安抚她说“在其位谋其政,没事儿,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一天早出晚归的,茵茵前天还抱怨好几天没见着你了”
宁宴伸手抱了抱她,抱歉的说“辛苦你了,这段时间都会回来很晚,你早点睡,别等我”
宁茵走下楼来“爸爸,你们回来啦!”
董淑青放开宁宴,被女儿撞见两人温存,有些不好意思。宁宴说“吵醒你了?”
“不是,我下来喝口水”
宁宴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的说“爸爸这段时间有点忙,忽略茵茵了,等爸爸忙完这阵,去接茵茵放学好吗?”要是宁宴单位同事看见,绝对会觉得他们平日不苟言笑的处长被调了包,他们处长可是出了名的严肃稳重。
宁茵也有些不好意思,“爸爸,我都上高中了,早就不会吵着让你接了”
宁宴有些惆怅,怎么一转眼女儿就这么大了。
宁宴的这一等就等到了七月,上海国立女中都放假了,他还是没忙完。宁茵放假之前报了个钢琴班,今天第一天去上课,天气已经很热了,摆脱了每天出门穿校服的日子,小姑娘看着身上白色的泡泡袖连衣裙心情格外美丽。
房间门“叩叩”响了两声,宁茵扬声说“进”
董淑青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坐在床尾,对宁茵说到
“过来看看,这是你姨母从奉天托人给你带过来的,看看喜不喜欢?”
宁茵伸手接过盒子,里面躺着一块手表,银色镶金色的表带,细细的,表盘上镶着钻石,制作精美,一看便价格不菲,宁茵咋舌
“这是瑞士的牌子吧?很贵的”
董淑青不在意的说,“你姨母说你是大姑娘了,现在也不时兴置办什么黄金翡翠的,她见奉天的小姐们都爱戴表,看着清清爽爽的,可漂亮啦!”
宁茵也很喜欢,这只表看着很秀气,戴在她细白的手腕上非常漂亮。
“晚上我打电话谢谢姨母”
钢琴班在南京路,有些远,九点钟上课,宁茵得提前一个小时就出门,董淑青把东西给她,就催着她赶紧出门。
车子要从法租界开到公共租界,宁茵放假有些懒惰了,乍一早起,有些昏昏欲睡,车子快到福州路上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开窗清醒准备清醒一下。宁茵觉得今天有些奇怪,她自小内向,跟人交流有些胆怯,感官便非常敏锐,她总觉得今天街上的人总是在有意无意的看她,有些不自在,她便又把窗户关了起来。
这时候一声枪响,车子剧烈震动了一下,不动了,街上的人听见枪声全都乱了,一窝蜂的奔走逃命。宁茵一下子脸色惨白,慌乱的抬头看像金文,金文抱头低腰,急切的冲她吼到
“趴下!”
宁茵也学着他的样子,抱头趴在后座上,心脏剧烈的跳动,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响了车窗,就在宁茵的头顶,她很害怕,悄悄的抬了点头,想问金文怎么办,却见金文坐在前面一动也不敢动,他正被人从窗外用枪指着脑袋。外面又敲了敲窗户“宁小姐,开门吧!”宁茵闭了闭眼,真的是冲她来的,可是为什么呀?她一个学生。匪徒开始催促“宁小姐,我手里有枪你跑不掉,下车!”
宁茵颤颤微微打开车门,门外有五六个穿黑衣的壮汉,全蒙着脸,宁茵非常害怕,拼命的憋住眼泪,让自己别慌。对方见她下车,迅速的捞起她朝前面停着的一张车跑去,金文目疵欲裂,抬腿就要追,却被人一脚踹回去,抬枪警告,金文不敢再动,一个彪形大汉急出了眼泪。“回去告诉宁宴,准备好一万银元来赎他女儿”
金文急切的说“你们要钱是吗?我家先生会筹钱的,你们不要伤害她”
“只要钱到手,什么都好说”黑衣人说完,用枪指着金文,快速的退到车边上车,轰鸣而去。
宁茵被粗鲁的扔进车里,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用黑布将她眼睛蒙住,全程没有人开口说话。不像是乌合之众,像是训练有素,专门做绑票生意的,黑帮吗?租界里怎么会有黑帮明目张胆抢人呢?父亲的政敌?还是她表哥董擎宇又和洪帮火拼了?宁茵一直在想到底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茵被她们架着下了车,手脚捆住,关进一间空旷的屋子里,灰尘很厚,像是废弃的仓库。领头的人对宁茵说
“宁小姐,委屈你在这呆几天了”
宁茵努力克服恐惧,胆怯的问“你们是洪帮的人吗?是不是我表哥得罪你们了?”
“宁小姐,董帮主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吗?”
对方说完推门出去,将门牢牢锁死,宁茵不敢再出声,手脚被捆的很紧,动一下都费力,四处看了看,只有一扇很小的大概是通风的窗户,以她娇弱的身躯,怕是爬都爬不上去,所以对方才敢不留人,放心的将她关在这里。宁茵埋下头,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