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给你热一热,凉茶伤胃。”
她把茶端了出去,过了好大一会才进来。
“热好了。”
霍伯赢接过茶,茶水的温度不烫也不冷,正适宜,比家里人泡的要好很多。他向陆一曼投去赞许的目光,喝得差不多才缓缓开口:“你要是没想好,这件事就作罢。我不勉强,你应该有选择。”
“我的命是三爷给的。”她毫不犹豫的抢着说,生怕霍伯赢会有误解。“三爷坐这么久许是累了。”陆一曼走到他身后刚要替他捏肩,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伸手示意不用,她悻悻的把手缩回去,回到刚才的地方安静站着。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能听见霍伯赢一张一张翻报纸的声音,整个房间开始静下来。
她猝不及防的问:“她还在吗?”
“谁?”
“那张照片上的人。”
他捏起眉心,淡淡的说:“你倒是记得清楚。”
陆一曼终无可奈何的笑了出来,站在桌前看着茶杯里残留的几片茶叶,有些碎了,零零散散的飘在杯子里,像是一个漩涡,把人拽进去。
“你还爱她,是吗?”
她也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诘问还是是自语。隔了好大一会,陆一曼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
“要不然你也不会回国,更不会救我这么一个从未谋过面的人,只是因为我的脸有几分像她,是吗?”
“你这几天想的事太多。”
“三爷!”她厉声打断。“明晚过后,我还能在这和你见面吗?”
“你知道渡边他会......”
她攥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咬紧的牙冠也终于松开:“我明白。”
她紧紧闭着眼,很少像今天这么失态,兀的睁开眼说:“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将我从死人堆里抢回来。无论当初你为的是什么,我只清楚既然这份心已经交出去就再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
......
回国后这数月的心情显然比刚回来时好很多。这里的空气没有在外时那般沉闷,六年的时间,黄杨街已经添置很多先进的东西。
街上还是有许多穿着长褂的人,说着一口南地的方言,挎着旧竹篮子站在菜市场里面和卖菜的人斤斤计较。
昨天收到小野美子的信后,得知她在日本一切安好,并让她代自己问候渡边大人。她取出信,信里面还滑出一张照片,小野美子穿着蓝色的和服,站在渡边福利院的门前。她看着照片渐渐露出笑容。她看着天色都有些暗下来,她打算着去蛋糕店买些甜食带回家吃。这个甜食店新开不久,她刚回来时还没见到,后来听周世远说这家店做的蛋糕甜而不腻,正和自己的口味。她想买来试试,兴许真对自己的口味。
刚踏进蛋糕店,看见甜食架子那边站着的渡边正犹豫不知该挑哪一份,纪汀芜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左边那个好吃。”
渡边诧异的回过头,原来是认识的人。
“看样子你常来这儿吃。”
“第一次来这家店,我只是看这一块烤的不错。”
渡边朝台子那里的人说:“这一块请包起来。”
老板拿起镊子,夹起那一块放进袋子里递给渡边。
“我也要一份他手里的。”
“好嘞。”
她拿起包刚想付钱,渡边已经将钱放在台子上:“这是小费,不用找了。”
纪汀芜走出甜食店站在门口等着,一小会后渡边才出来。
“这个给你。”
她接过来一看,是蜜桃酥,顿时笑起来问:“我刚才明明看见里面没有了,你怎么买到的?”她迟疑阵子又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蜜桃酥?”
渡边不回答,往街道上招招手,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跑过来停在路边:“我送你回去吧。”
“用不着车,我家就在这街的前面,走一段路就到了。”
“那咱们走回去。”
“也好。”
她拆开袋子,低头闻了闻:“烤的真好。”她将蜜桃酥掰开递给渡边一半:“你尝尝。”
渡边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会才说:“难怪卖的这么快,吃起来真好吃。”
“在英国时没有卖蜜桃酥的地方,想吃也吃不到,我就只好自己做,但材料不足味道就远远不够,现在能吃到家里的,心里真开心啊。”
蜜桃酥吃完时,纪宅也到了。渡边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纪宅,但换成旁人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整天街上只有这里才最气派。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给我的蜜桃酥,改日我也还你一份。”
“一点小事,不成敬意。”
渡边像是有话还没说完,思寻好一阵子,终于试探般问她:“福利院兴办已经有一年,这几日我几个朋友从日本过来。我与他们是幼时相识,算是老朋友。现在我离开日本那么久,他们想来看看,顺便也来参观这里福利院的建设。毕竟你也是福利院的钢琴老师,到时候纪小姐能不能赏个面子来百乐门吃个饭?”
她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
“今晚什么时候?”
“要是晚上不方便,那到时候我来这接你。”
“好。”
送走渡边,她满是欣喜打开另一个袋子,袋子里的面包还是热乎乎的。她大口咬着走进家门。
“二小姐回来了。”
“仲叔。”
“今天下班怎么那么晚呀?”
“下午有点事,和渡边先生在外头说了会儿话。”她把剩下的面包全数塞进嘴里,抹掉嘴角的面包渣,听见仲叔笑道:“刚才我看那渡边倒像是个有礼貌的人,西洋那边怎么说来着?”
“那叫绅士。”纪汀芜嗤的笑出声。“仲叔,李妈妈呢?”
“她去买菜了。”
“等她回来你告诉她今晚不用准备我的吃食,晚上我要出去吃。”
“是福利院那边的事吗?”
“渡边先生的几个朋友刚从日本过来,我既然在福利院工作,理应去见见。”
她回到卧室就碰到俊儿躲在帘子后面,眼眶红红的,她走到俊儿旁边蹲在一旁抬头看他。
“先生说我考得不好。”他伸出手掌:“他拿戒尺打我的手。”
“俊儿考的好吗?”
“不好。”
“那先生做错了吗?”
俊儿的声音越来越低:“没有。”
“你没有考好是因为你不够认真,先生拿戒尺打你是教训你好让你长记性。他没有错,是你错了,知道吗?”她低下头替俊儿轻轻吹着掌心:“不要去怨恨,你要感激先生对你的教导。知道错就要去改,听到了吗?”
俊儿从帘子后面出来咧着嘴奶声奶气的说:“学校明天放假,姑姑可以带我去玩吗?”
她抱起俊儿边往外头走边摸着他的头说:“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