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王家派人来请赵氏,两家家长订下了结婚的日子,大少爷娶正房太太,连订婚的仪式都没有。
崔婉对此略有微词。赵氏从旁宽慰,想想以后就要住进那诺大华丽的王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受这点轻慢算什么呢。
崔婉释然,崔婧却在心中冷笑,这点轻慢怕还只是个开头吧。
订好了日子,赵氏就带着崔婧崔婉返程,崔婧来跟白鹿告别,约好了等白鹿回去再相见。
姚松崖跑生意上的事,三五天都不见一次人影。
天气渐热,白鹿一个人也懒得出去逛,倒是看报纸上的连载侦探小说上了瘾,叫侍者去买了一堆的报纸和杂志,日日叫了餐到房间,喝着红酒,埋在书堆里看小说,悠哉的很。
转眼就到了五月,风暖花香,暑气日盛。
这日,姚松崖去参加一个舞场的开业晚宴,邀了白鹿同去。
白鹿素来不喜陌生场合的应酬,来来去去都是些恭维话,无聊的很。
但又听表哥说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巨商余家举办的,想着必定有不少好酒佳肴。这几日在酒店吃的实在没滋味,去换换口味也好。
挑了一件秋水碧滚银边的旗袍,一匹似柔光绸缎的黑发,散开及腰长,再披上一条绯红色流苏披肩,镜中人眉目弯弯如新月,虽穿着雅致的旗袍也掩不住满面的明媚俏皮。
宴会八点开始,姚松崖和白鹿到的时候,舞场里已经有不少人。
这舞场不愧是余家的手笔,室内装修极其华丽奢靡,一入其中,大上海的纸醉金迷气息便扑面而来。
白鹿随着姚松崖进场,居然还看到了熟人,庆云妍一身月白色旗袍,挽着旁边一名穿着藏蓝色真丝绸缎长衫的男子正在说话,男子身形修长气质矜贵,衬得庆云妍更加娇小依人。
看到庆云妍,白鹿心中立马警铃大作,四下张望一番,却也没见到林青江的身影。
姚松崖拉着白鹿应酬招呼了一圈,不一会,宴会就开始了。
余家的一位公子上台讲了几句欢迎光临蓬荜生辉的客套话当做开场白,旋即换了乐队歌女上场。
余家办的开业晚宴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乐声一起,大家便各自散开,男人们三五成堆的落座谈起时局和生意,年轻人和女眷们大多移步舞场跳舞。
姚松崖素来善交际,又知白鹿疲于应酬,陪着白鹿寻了位置坐下便自去寻人客套了。
余家的晚宴办的很西式,沿着舞池边搭起了一圈餐台,台上美酒佳肴时令海鲜面点小吃,甚至西餐糕点一应俱全。
白鹿不禁咋舌,一个舞场而已,这些海陆俱全融贯中西的菜肴不知是配了多大的厨房,又养着多少大师傅。
白鹿拿了些海鲜和糕点,又挑了瓶红酒,听着曲喝着酒,打量着整个舞场。
舞台上灯光跟着音乐摇摆忽明忽暗,伴奏乐队随着歌曲的风格时而舒缓时而轻快。
舞池里更有艳丽时髦的伴舞女郎穿着高跟鞋短旗袍露出明晃晃的白大腿,细腰翘臀,翩翩起舞。
一楼休息区做成面向舞池的沙发座位,二楼休息区是各自独立的隔间,同样是面向舞池,休息区的桌上只放蜡烛,烛光昏暗若隐若现,朦胧又暧昧。
白鹿啃着龙虾听着歌舞升平,正惬意自在,一席黑衣身形就裹着冷风坐到了身侧,白鹿定神一瞅,好家伙,冤家在这等着呢。
林青江不等坐定,就凑到白鹿耳畔,向来冷静的声线中带着几分急迫:“帮我,我们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不等白鹿应声,便兀自拿起白鹿的手包,拉着白鹿起身,将披肩往两人身上一裹,一手环抱着白鹿的腰,低头就吻了下来。
从林青江坐下到拉着她站起来白鹿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温润炙热的唇就紧紧贴上来,突如其来的吻迅疾又略带生涩的落在唇上,脸颊,脖颈,额头。
他们的身体紧贴着,脸隔的很近,甚至近到可以从林青江那双极黑的眸子中看到自己面色绯红的小小倒影,他的呼吸急促而炙热,白鹿一时竟忘记了挣扎,耳边听不到舞场的喧嚣,只剩狂乱的心跳一声一声打着耳膜。
林青江一边胡乱吻着白鹿,一边搂着她往门口走。
白鹿缓过神来,试图挣扎,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的攥在怀中,半抱着往前走,白鹿被带的脚步踉跄,十分狼狈。
这休息区小小的骚动没有引起多大注意,两人皆是生面孔,旁人看来只是喝醉了酒,情难自禁的一对小情侣,这舞场中的露水鸳鸯可遍地都是。
坐在庆云妍旁边的藏蓝色长衫男子却意味深长的盯住两人多看了几眼,片刻又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喝酒。
就这么一路拥吻着出了大门,到了门口,林青江便拉着白鹿上了一辆黄包车,报了白鹿住的酒店地址。
身后舞厅中,一行十几位身着黑衣短打的人急火火的从楼梯下来,冲到那位提开场白的余家公子面前,打头的一人俯在其耳畔低语,余家公子听罢猛然站起身,面色凝重吩咐了几句,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四散开来。
有几人在休息区徘徊,有几人下到舞池当中,有几人冲到门口关上大门,又分出几个方向散开。
此时黄包车已经转弯,舞厅门口已经望不到了,林青江看到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坐正道:“一笔勾销。”
“什么一笔勾销?我同意了吗?我还是第一次和男人接吻啊大哥,你用我的初吻给你的鸡鸣狗盗打掩护?”
白鹿还没从刚才的一系列事情中缓过神来,对上林青江近在咫尺的脸,不禁又想起刚才两人的吻,一时羞得连耳朵都通红,见他若无其事得开腔,不禁恼羞成怒。
林青江也是生平第一次这样吻一个姑娘,看着白鹿不知是因羞涩还是因着急而水雾朦朦的眼睛,心中一颤,转而又面无波澜的盯住白鹿,开口道:“我也是第一次被女人撞的头破血流,一笔勾销不公平吗。”
“公平你大爷,臭流氓你无耻,”白鹿抬手就要打人,手腕却被林青江紧紧的握住。
“噢?白家千金也会骂街吗,”林青江冷面调侃道。
车辆颠簸,围在林青江身上的半截流苏披肩散开,露出左臂一大片血迹。
白鹿瞅准机会就照着伤处拍了下去,林青江吃痛,一时脸色刷白。
看他牙关紧闭疼痛难忍的模样,白鹿又有些懊悔自己的趁人之危:“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伤。”
“不必”,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林青江便捂着伤处不再做声。
到了酒店门口,白鹿付了车费下车,看了脸色苍白的林青江一眼,又忍不住开口:“你去哪里?叫黄包车送你,车费我顺便给了。”
林青江抬头看住白鹿,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次次心狠手辣,可又要装作一副慈善的模样。
“我没地方可去。”
林青江说罢,盯着白鹿顿了片刻。
白鹿一时语塞,林青江冷哼一声,抬脚下车,径直往酒店里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扔下一句:“这么有同情心,不如帮人帮到底,我住你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