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住我的房间?”
“是”,林青江脸色平静的好像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没带钱是不是?我可以帮你付房费。”白鹿试探道。
林青江不再言语,只沉默的盯着白鹿。
白鹿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又见他脸色煞白似是伤处作痛,也不愿跟他一直耗在大厅,只得先带他回了房间。
跟着白鹿进了屋,林青江环视了一圈,走过去拉上了屋内的窗帘,又径直在沙发处坐定,拿起茶几上的剪刀,剪开了被血浸湿的衣袖,露出上臂的伤处。
“你中枪了?”白鹿惊呼。
一个中了枪的人拉着自己出了舞场坐了黄包车一路回来,竟然半点异常都没有表现出来。
林青江没理会她,看了看伤处,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可是不处理的话,恐怕血会止不住。
“我出门的时候,我娘给我带了些常用的药品,应该有些止血的伤药,你先用上,我这就叫酒店的侍者去请医生来。”白鹿转头就要去叫人。
“不用,余家肯定会派人盯着医院。”林青江冷声道。
“那怎么办。”白鹿一想到刚才在车上,还狠狠地打了他的伤处一下,顿时有些懊悔。
“有刀吗,这点伤我可以自己处理。”林青江语调平静的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白鹿赶忙打开行李箱,找出了一把小匕首,又找到娘亲准备的止血伤药和绷带递给林青江。
林青江接过匕首和伤药,走到浴室的镜子前,对着镜子露出手臂的伤处,一手捏着匕首准备把子弹挖出来。
“等等”,白鹿出声制止,摇铃叫来侍者,要了一盒洋火柴还有一瓶白酒。
点燃洋火柴,白鹿将匕首拿过来,把刀刃在火上来回的烤,边烤边解释道:“西医里面做手术,刀剪镊子这些工具都是要消毒的,不干净的东西碰了伤口会引起炎症,也不容易愈合。”
烤好了匕首,白鹿又拿起白酒,对林青江说:“你忍着点噢,可能会很痛的,一下子就好,我倒啦。”说罢,小心翼翼的把白酒倒到林青江的伤处。
林青江不动声色地看着白鹿认真的烤好匕首,又像哄怕疼的小孩子一样安慰自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直到伤处倒上白酒,剧烈的疼痛传来才察觉到自己的走神。
林青江定了定心思,果断的接过匕首,切开皮肉,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挖出子弹,动作利落的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放下刀,抬眸间正对上白鹿攒着眉头半眯着眼不忍直视却又充满关切的眼神,“很疼吧?你还好吗?我给你上些止血的药再包扎,我娘给我带的止血药很灵的,我在学校跟密斯们学过包扎,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很疼吗,一句普通的话问的林青江有些恍惚,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有人问他这句话,或许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
从记事起,就没有父母兄妹,只有主家和管事,只有天还未亮就开始的训练,和黑漆漆的屋子,冷硬的床。
做的不够好就要挨打挨饿,无数次的咬牙坚持,从上百个孩童中脱颖而出,以为击败了同伴就是希望,迎来的却是更深的黑暗。
那么多次拖着一身伤死里逃生,总会有人问,东西拿到了吗,事情解决了吗。
却好像从没有人问过,你疼吗,你还好吗。
早就习惯忍耐,独自一人躲避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着伤口愈合,等待着天亮。
现在却有另一个人不忍他的伤痛,给他上药,哄孩子一样对他说,你疼吗。
林青江半眯着眼睛打量白鹿,试图看透她心中是不是另有所图。
而白鹿心中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林青江第一次见面便是劫持她为他开车,在白鹿这,自然先入为主的就把他断成了穷凶极恶的坏人。
可这三番五次的偶遇之后,仔细思量思量,这人除了嘴上气人几句,倒也未曾伤过她分毫,也未见他伤人分毫。
反倒是他自己三次有两次都是带伤见血的,虽说可能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却也足够辛苦拼命了。
这乱世纷争里,身不由己命不由心,有几许人能坚持原则做正当买卖,又有几许人能依照本心做选择。
再想到初见时自己就把他撞的头破血流,虽说是正当防卫,但事后他也没有伺机报复,白鹿不禁在心中又对他去了几分芥蒂。
这一番思虑,眼中的关切更甚,看的林青江心中直发毛。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端详了半天,到底还是白鹿打破了沉默。
“你,你晚上睡哪?”白鹿还没问完脸上先红了几分。
“随便。”林青江看着白鹿红着脸在包扎好的绷带接头处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一时语塞。
这个女人矛盾又奇怪,像这绑在伤口上的蝴蝶结,狡黠大胆,却又有着与这世道不相符的热情和天真。
伤口的痛一阵阵的传来,林青江收回心绪,不再多想,关上了客厅的灯,半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白鹿泡了咖啡,坐在林青江对面,点亮一盏台灯,拿起桌上的连载小说看了起来,时不时地偷瞄对面的冷面阎王几眼。
两个人对坐着良久,林青江在心中捋了一遍在余家舞场办公室的收获,痛处稍缓,睁开眼就见白鹿头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报纸,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天色已晚,但这十里洋场不夜之城,处处都是狂欢的人,深夜也歌舞升平霓虹闪烁宛如白昼。
窗外的霓虹透过细纱窗帘映进屋来,白鹿背着窗坐,闪烁的光亮勾勒出女孩柔美的轮廓,像是夜幕里发着微光的星辰。
林青江有些愣神。
在一个不明原因中了枪伤的陌生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睡大觉,林青江不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该说她心太大还是胆太大。
“咚咚咚”,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