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当朝一品领侍卫內大臣、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元世泽,为官清廉,政绩斐然,深得朕心。今特封为一等忠勇侯,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各色玩器百件,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臣,元世泽,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了,侯爷。”
“公公同喜。”
“恭喜恭喜。”
“恭喜侯爷。”
“侯爷大喜啊。”
“恭喜。”
“多谢诸位,多谢。”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大臣们忙又跪下迎接小皇帝和太后,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也就没人看见太后阴沉的脸色。
这位太后乃是隆裕太后叶赫那拉氏,慈禧老佛爷的亲侄女儿,光绪皇帝的皇后,也是他的表姐,长相不怎么样,性子却是极温柔和善的,平日里很少看见她如此严肃冷淡的样子,甚至有些生气,可想而知,今天太后的心情很差。
她牵进来的小皇帝今年才六岁,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大概是当了三年皇帝,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成熟不少,也只是看着前头的宝座,径直走了过去。
“都平身吧。”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诸位爱卿,今日乃是国宴,却也是家宴。我大清子民亲如一家,臣贤民恭,除夕良夜,爱卿们尽可开怀畅饮,莫要拘束。”
“臣等谢太后娘娘,谢皇上,太后娘娘千秋,皇上万岁。”
一场除夕晚宴,悄悄的就结束了。太后没怎么吃,小皇上喝了两杯酒,就各自散去了。
宴毕,大臣们四散回家,孙斳卿在一旁搀扶着岳父,走在出宫的路上。
“岳父大人,今日这圣旨……”
“怎么?很意外?”
“是有些意外,突然封了侯,也不知是好是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岳父大人,明天,咱们还进宫吗?”
“进,当然进!明天,变天的时候就要到了,当然要进来瞧瞧。”
“那边,还是没消息传进来。”
“再着人去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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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皇上睡下了吗?”
“回太后,已经睡下了。”
“好。去把张俭叫来吧,哀家要他拟旨。”
年轻的太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和洁白的鹅毛大雪,终于下定了决心,同意元世泽的提议,放弃自己以保全自己,也保全年幼的皇帝。
她的内心是挣扎的、无助的,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是那个闺中女孩儿,不谙世事,每日与针织女工为伴啊。就算是刚进了宫的那些日子,虽然皇上不喜欢自己,太后也总是训斥,但是起码自己管好自己的钟粹宫就好了,一切都有太后姑母和皇帝表弟在前面顶着,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哪儿像现在啊,自己接过了姑母手里的权利,更接下了责任,肩上的担子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外有洋人压境、南方各省反叛,内有亲王专政、大臣专权,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
“余一切不能深知,以后专任于尔。”
那天和元世泽说的话依旧不绝于耳,自己大概真的应该放弃了吧。
“太后娘娘,张俭张大人到了。”
张俭已经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他叫进来拟旨了?
“先在外间伺候吧。”
“是。”
太后一个人站在冷冰冰的殿里,看着冷冰冰的宝座,抚摸着身上冷冰冰的华服,篏着红宝石的护甲轻轻划过身上的吉服,金银丝线绣制的凤凰栩栩如生,眼睛里却仿佛少了些什么,空洞洞的,一如它的主人。
除夕之夜,注定是太后的不眠之夜了。
更漏沙沙的响,时间一点点过去,服侍的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太后的心情,大气都不敢出。
大殿里静悄悄的,直到西洋座钟敲响了,“当—当—当——”按照洋人的说法,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太后还站在那里,从外往里看去,一动都没有动。
“兴许,老祖宗说的话,就要灵验了呢。”四十三岁的太后,此刻像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一般,把手伸出窗子,接住了一片飘到面前的雪花。她举着手,迟迟不肯拿进来,似乎生怕屋里的温度让雪花化掉了。
“大清国啊,终究是亡在了我叶赫那拉氏的手中吗?”
极轻的语气,含泪的双眼,此时此刻,太后,仿佛变回了那个叫“静芬”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