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宋学瑞今日西装革履，油墨似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可若是细看，发根处也能看见一两抹银白。他漫不经心的顺着莲儿视线调笑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女人绢纱朦胧，侧颜隐匿在蓬松的发间，勾在男人背后的手臂骨肉匀停，甚至还有些微微发颤。

　　这百乐门来得多时沪上名流，眼前这两人倒是有几分眼生。不过这欢场里贪乐，做了乔装打扮也未可知，宋学瑞收回视线，额头与面前的莲儿相抵，捻唇道：“怎么就不是了？小姑娘家爱娇，爱惜脸面。”

　　他指腹粗糙，擦在唇上发疼，莲儿扭开脸：“谁理你！”说罢，劈手就走，宋学瑞噙笑望着她，喊了几声，亦是追了上去。

　　这周围人潮涌动，那两人转瞬便没了踪影。

　　林云深撒开手：“你……”

　　顾绮罗亦烫手似的将他推离，匆匆道：“什么也不用讲，我知道的！”她提步便走，不料绢纱勾住了林云深的西扣，这一拽一拉的，她差点跌过去，幸得林云深搭了一把手。

　　“你是查了宋学瑞的行踪，才假冒宋姨太的？”

　　顾绮罗和他走到角隅里，掀帽道：“我查的好好的……谁知道宋学瑞竟然私会别的女人……”

　　林云深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把领结摘下来重打：“那是青莲儿。”

　　他手笨，拆来复去多次，顾绮罗看不下去，伸手抢了三下五除的打好，将将给他佩好，便听“青莲儿”三字，她一愣：“是梨园的青莲儿？”

　　待到林云深颔首，她颦眉望着舞池中耳鬓厮磨的一对对璧人，喃喃道：“可是……青莲儿不像那种人。

　　“你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青莲儿。”

　　王昌义排场煊赫，一进来便夺了众人目光，只是他并不在一楼停留，带着零星的警卫员便往二楼去了。

　　顾绮罗挽着林云深在舞池里慢悠悠的跟着一支轻柔的曲子踩着舞步，不时用余光往楼上瞟过去，舒缓的乐曲渐渐收尾，她撒开手，朝着盘旋楼梯走去。

　　林云深拽住她：“你去哪？”

　　她回眸一笑，唇边梨涡浅浅：“我不告诉你，告诉你了，你又该说我。”她娇俏的一勾唇，抵住唇畔递了一个飞吻过去，“本夫人寻欢作乐去了，阿深，你自己乖乖回去。”

　　眼见着林云深似是怒火涟涟，她扭头便走，笃定了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争执，更不敢出声唤她，唇畔笑意愈发浓烈。就这样才好呢，不然，激将法要是不顶用，她后面都不能继续。

　　不出意料的，楼梯暗处守着一个警卫员：“禁止通行。”

　　顾绮罗垂下眼帘，轻轻啜泣道：“我不是想上去，只是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帽檐下她盛妆容的娇颜如芙蓉泣露，殷红的唇色诱人如罂，怕是钢铁也成绕指柔，“那里有位先生，总是对我不规矩，我头一次来这儿，只想找到我兄长……”

　　警卫员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原本拒绝的话语被咽了下去，心中涌上一股蓬勃的豪情。这般娇弱妩媚的姑娘，被无赖缠上，他自是要挺身而出的：“就是他？”

　　林云深早被那一个妖娆的飞吻乱了心神，又听她说什么“寻欢作乐”，只觉顾绮罗十分轻佻，偏偏这厌恶与莫名的怒意交织，又见她站在暗影处与那警卫员言语亲昵，他紧紧蹙着眉，几步便走了过去。

　　警卫员挡在他身前：“先生，强迫一个淑女可不是道德的行为。”

　　林云深沉声道：“你让开！”

　　“先生，方才那位小姐都说了，叫你别纠缠她了！”警卫员寸步不让，正义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对方把躲在楼梯后的顾绮罗挡了个严严实实，林云深看不见，又烦又乱，一把推开碍事的男人，径自走了过去：“你……”

　　被遮住的暗影处，唯有一盏壁灯柔和的照影着，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先生！你这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林云深紧紧捏拳，转身将警卫员拦下：“好，我不纠缠了。”

　　警卫员惊叹于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快，狐疑道：“当真？”

　　林云深自嘲一笑，墨瞳暗沉沉的：“不然呢？她都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