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上辈子的恩怨搅成一堆线
第五十六章那上辈子的恩怨搅成一堆线
七月残星明月,徐司令府中来了一位客人。外人只当徐司令是惧怕贺家的势力才放了白云飞,却不知道能让他心甘情愿放人的却是眼前人。
祝夫人躬身道:“我替我妹妹谢谢你。”
徐司令背对着她。祝夫人直起身来看到年过半百的人,肩膀一耸一耸的,甚是可怜。他喃喃道:“你们的孩子都找到了,那我的呢?我和淑君的孩子呢?”
祝夫人愣在原地,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便唤醒那填埋在灵魂深处的噩梦。
祝夫人还未是祝夫人时,她叫白洛蘅,有个妹妹叫白洛玫,她们还有个好朋友叫朱淑君。若当年蜀郡未有军阀割据战,那么她的妹妹便不会夫死漂泊,她的好朋友也不会带着孩子四处辗转奔波,二人一路逃到苏州,身上早已身无分文,偏偏那时朱淑君又患了病,几人寄居在破庙中,白洛玫去寻大夫回来时,朱淑君已死,身边那个半大的孩子不见了。
往事再提,祝夫人不敢出言劝慰。
徐司令似叹似诉道:“我辗转了大半个中国,都没找到我的孩子。骨肉分离的滋味,你懂吗?”
祝夫人的眼前略过一艘船,她黯然伤神道:“我懂。”
“那孩子的蝴蝶骨上有块朱砂色的蝴蝶型胎记,你若见到必然认的出来的。”祝夫人道。
徐司令猛地转过头来,猩红着双眸道:“世间适龄女子何其多,我去哪里寻那个蝴蝶骨上有胎记的人?”
祝夫人哑然,半响后搬出一句佛语来。徐司令杀伐半辈子,最讨厌听到的便是佛语了。常言道:不到苦难不信神佛,那既到苦难神佛可助?
答案很明显,神佛是不助的。
不到苦难不信神佛,既到苦难神佛不助。
祝夫人不说话,转身离去,徒留一屋子黄晕老灯在原地。徐司令抱头蹲在地上,灯光柔柔的打在他身上,像是一句无用的安慰。
水南街上,四合院中。绿烛在为贺相思擦背按摩,她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蝴蝶骨上的蝴蝶胎记被热水一泡,烟雾缭绕中似更加艳红了。
绿烛小心翼翼的为她擦背:“少爷和郭南枝成亲,你就这么开心吗?”
贺相思趴在桶壁上:“开心。”
那妩媚的模样,活似青蛇出浴。
绿烛明白贺相思为何开心:“孟尝君种在郭小姐身上的情很深,姑娘你要怎样做才能让孟尝君钟情于你呢?坏一段姻缘并非难事,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才是一件难事。”
贺相思猛的哆嗦了一下。她在浴桶里坐起来,双手盘过膝盖。这是她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绿烛在旁边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她闭上眼,再徐徐睁开来,眼中多了一束恐慌:“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绿烛用上海牌的洗发水给她洗头发,从发根处轻轻的给她按摩。贺相思搅着眉,徐徐低下头来,眼中脑中全是不开心。
绿烛说:“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
贺相思点点头。
热水漫上来,她将自己一寸寸的埋进水里。
三日后,白云飞,郭南枝大婚。
婚宴轰动了整座江城。四里八乡的人都跑到这来讨喜糖吃,大人孩子嘴里吃着一捧,手里还捧着一捧。苦过头的人,只要给一点点甜就足够了。
贺相思站在楼上看楼下小孩抢糖吃,曾经她也是其中一人。
催副官走来寻她,说是仪式开始了,司令请她一起过去观礼。
贺相思微笑前往,她习惯微笑了。众人见她来,纷纷起身相迎,徐司令坐在前头回头看,见她来,不屑的扯唇一笑。江城的人都知道,当白云飞从徐司令府里抬出来的时候,徐司令和贺相思已经是死对头了。
宫以墨摇着红酒杯在旁看戏,房殊举杯对贺相思,小眼一眨,微微一笑,尽是调戏。贺相思颔首以对,房殊纵横赌桌许多年,遍识人心,只贺相思的心,他是一点都看不透。
婚礼开场,贺相思坐在原位,看着郭南枝挽着徐司令缓缓出场。今日她穿了一件及地婚纱,婚纱曳地而过时,美惊心动魄。
贺相思双目落在她的高跟鞋上,第一次知道,自己与郭南枝的距离,其实是一个时代的距离。
她仰头咽下一杯葡萄酒,将所有心事都吞了下去。
一场婚宴,没有真心,只有诡计。
贺相思觉得这样的婚宴很有意思,房殊也是这样觉得的,就宫以墨,他看着郭南枝出了神。他打小跟郭南枝一起长大,他想如果祝临风知道她出嫁了,会为她感到开心吗?
他将酒吞下,心道:大概,会吧。
郭南枝不知为什么流下了一滴泪来,她的家人在底下言笑晏晏。
待得婚礼结束后,郭南枝住进白云飞的家里。白云飞被人灌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连鞋子都没脱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郭南枝将繁琐的婚服换下,她抬头细细观望这间屋子。白云飞爱看书,屋内都是书,宛若是拿书来砌墙似的。她随意抓出一本来,扉页上画着一个小像,看模样是个女孩子的。
她想,那个应该是他喜欢的姑娘吧。
钢笔还浸在墨水里,这个没有任何喜气的房子成了这桩没有喜气婚姻的新房。大家都好像很难过。
小时候以为,结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长大后才知道,结婚是一件最不快乐的事情了。
人们都说婚纱的白色象征着纯洁,可落在郭南枝眼里,那场铺天盖地的白成了她的葬礼。她想,过了今天,她是死的了。
婚礼的快乐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婚礼的不快乐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
酒馆里,孟尝君趴在酒桌上,手一侧,翻了酒盏。冷凉酒液从手底下渗出去,贺相思拾级而上。伙计用求救似的目光看着她,孟尝君似有感应般的回过头来看着她。
贺相思走到他身边:“我来陪你喝一杯吧。”
孟尝君伸手打翻她的酒杯:“仗势欺人的人,不配喝我的酒。”
贺相思怔楞在原地,她看着酒液从桌上徐徐流下,湿了她的襦裙:“我可没有欺负人,是你打翻了我的酒,害我吃了你的委屈。”
孟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