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屠户带着六家的礼进了两家人的院子。
院子里坐满了人,安静的可怕。
每个人的衣裳被血染的没有了原本的颜色。
男人,女人,老人都是一脸麻木的表情。
手上紧紧的抓住不断滴血的刀,或是满是血迹的棍子。
孩子们不停的忙碌着。
大的孩子拿着药帮着仔细涂着,半大的孩子拿着剪刀咔嚓着上好的细布,做成布条。
更小的孩子,背着个包,手里拿着饼掰着小块,塞到大人的嘴里,塞完一口再塞给下一个人一口。
这里的死寂气氛,许屠户觉得可怕。
他慢慢地走到林掌柜的面前,慢慢的跪下来,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
笑面虎的林掌柜也不再笑了,看见他,眼里只有麻木空洞。
许屠户没多说些什么,“这些是几户人家给的。”说完话,从怀里掏出块绸布包着的东西。
慢慢打开绸布,露出里面的白玉手镯。
“这个,是王掌柜给的。”
林掌柜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缓慢抬起手接过手镯。
离去前,许屠户在门前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静静地把门合上了。
林掌柜看了眼前的白玉手镯许久,撑着手缓缓起身,推开想要搀扶他的长孙林山,走进了屋内。
而外面,之前还热闹的地儿,这会子就剩下了月茹夫妇。
直至王家的车走了许久,月茹才像意识到什么。她的脚今天被砍了一刀,根本站不起来。
只见着,她手脚并用地努力地往外爬着,口里声嘶力竭道,“豆包儿,豆饼。”
来福看着妻子这样,连忙把她抱进怀里,“月茹,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难得在妻子面前软弱的来福恳求道。
听着丈夫的哭声,月茹埋进他怀里低语,“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棵草,以后
谁会给他们吃!
谁会给他们喝!
谁帮他们做衣裳!
谁帮他们娶妻!
谁帮他们带娃儿啊!”
说到这,悲从心来。
“爹会的,
会给他们吃,
给他们喝,
给他们衣裳穿,
给他们娶妻
帮他们带娃
……”
来福轻拍着妻子的背哄道。
只是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娃。真到日子不好过,谁又会去管那没爹没娘的两娃呢!
“哥,还有多久啊,我走不动了。”豆包儿拖着条腿道。
这是从胡家驴车中逃出来的豆饼豆包儿两兄弟。
他俩趁着胡家人没注意,直接从车子里跳了出来。
幸运的是回城的时间紧迫,胡家人没工夫管他俩,让他俩走了。
不幸的是,他俩的腿肘手肘蹭破了皮,流了血。
豆饼看了看弟弟腿上已经干了的血迹,蹲下身来,“就一会儿路了,上来,哥背你。”
“哥,你的腿也流血了啊,不痛吗?”豆包儿疑惑道。
“哥不痛,上来吧,来。”
“诶呦,好久都没背豆包儿了,让哥缓缓啊。”
豆包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早上留下的半张芋头饼,撕开喂到豆饼嘴里,“哥,吃饼。”
已许久未进食的豆饼来不及思考,就咽下了弟弟给的饼。这才回过神来,转头问,“你哪来的饼啊?”
“窝头给的,就是我昨天交的那个小伙伴。我早上想着你还没吃,给你留了半张饼。”
听着弟弟的童言稚语,豆饼感到心里暖洋洋的,“自己吃饱了吗?”
“我吃得可饱了呢。从来没这么饱过!”豆包儿神气道。
距离就在两兄弟的说话中慢慢减短。快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豆包儿都已经趴在哥哥的背上睡着了。
“诶,前面的娃娃?”
豆饼艰难转头一看,叫了声,“村长爷爷好。”
来人是小芋村村长跟二赖子。
村长为了瞒过儿子下山,不惜选择绕道,这便是他在村口出现的原因。
二赖子一直是村长的坚定拥护者,无论啥,他都支持。这一次,甚至偷了他爹许大夫的秘制金疮药下山来了。
“你是胡家的娃娃吧。”委实是胡家闹的那出事儿实在太大,便是他这个不喜欢这些的老年人也听过一些。
豆饼点了点头。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身上还背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村长内心感慨道,“这孩子,以后必成大器啊。”
“孩子,让赖子叔帮你抱着成不,咱们也去村里。”
豆饼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真的坚持不住了,待会儿他怕把弟弟给摔了。
“来,爷爷的拐杖给你。”看着没动作的豆饼,村长笑了笑,“爷爷腿脚还利索着呢,走这么点路不是问题。”
豆饼道了声谢。
一老一少相互交流着信息,就这么慢慢地往村子里走去。
而村口的来福夫妇,已一天没进食了,身上的伤还是先前孩子换的药。两人就这么坐在泥土地上,坐了一个下午。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二人惊人相似地抓住了一旁的棍子。朝里面的人大喊道,“林娘,叔,有人来了!”
里面刚刚恢复平静的两家人听着这提醒,连忙冲了出来。
而村长一行人慢慢地进入他们的视线。
“豆饼!”月茹的声音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娘!”即使激动,豆饼也没忘了从二赖叔那接过还在刚刚清醒,现在还迷糊的弟弟,朝着父亲母亲的方向大步子迈去。
“大林!”即使年老的村长这时也小小地蹦了一下。
“村长,你咋来了。”林掌柜急忙向前迎去。
“我是来报恩的。只是,太晚了些。”村长自嘲道。
“不晚的,何时都不晚。您能有这份心,我们就很感激了。走,里面聊。”
林掌柜扶着他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