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见面来的猝不及防。
当时陈情应朋友邀约,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在中国出现,距今已有十年。小的时候,陈情随父亲去过影院,电影上的人闪烁着,跳动着,动作生动而又夸张,但是没有声音。
小的时候,陈情还不认识那些代表对话的字幕,现在,已经能看懂了,于是电影对她来说不像过去那么无趣,朋友的邀约,她去的很开心。
电影放的是《掷果园》,影片中的祝小姐不像过去那些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甚至和木匠眉来眼去,情意浓浓。
朋友姓葛,叫葛玉,当即和她豪迈道:“我以后要这样自由恋爱,无拘无束,多好。”
“你和林家的少爷是娃娃亲吧?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管这些?”葛玉又笑。
影片放到一半时,楼下传来一声枪响,一片惊呼声扯走了场上众人对电影的注意力。
葛玉和她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不妙,电影院里的众人纷纷向外逃窜,葛玉拉着她,随着人流走,到楼梯口,她向楼下望了一眼。
林晨坐在一楼当中,手中端着一杯茶,身后站着两个学生,依旧是温情含笑的眉眼,在与对面拿枪的人说着什么。地上一人,着学生装,倒在血泊之中。
等陈情到一楼时,他们身边的人早已躲开,在他们身边空出一大块场地。这里的掌柜也瑟缩在一边,近乎要哭出来。
林晨目光从向外走的人群中略过,又看向自己对面的人。
陈情再回头看一眼,就随着葛玉出了楼。
那个倒在地上的男生,他的校服,正是南京南师的。
比起陈情葛玉的慌乱惊惧,林晨在那种氛围下正面相抗,竟有那个底气气定神闲。
陈情对林家的认知仅限于在黄包车上经过林府时匆匆的一撇,以及和家人交谈中,知道林府大公子和自己有娃娃亲,林家是做什么的,她并不知道,也不曾在意过。
到家后,她径自去了母亲所在的西厢房:“妈妈,林家是做什么的?”
母亲正在修剪盆栽玉簪花的残叶,冷不防她过来,唬了一跳。听闻女儿的来意后,放下剪刀:“这原本也是我疏忽,没有跟你讲。早先我和你父亲商量过,这是新时代,婚姻自由,不反对你自由恋爱的,也做好了林家不认这门亲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林家这般守礼。”
“林晨的父亲,是都统,在我们南京这块区域,权力很大。他母亲是江南远嫁过来的,是当时江南首富的女儿。他的母亲我之前在一个宴会上见过,看着温柔和善,实则有些手段。他家有5个姨太太,但三个孩子都是嫡出。”
陈情当日与林太太见面,除了一开始几句问话,其余的时候与林太太谈笑简直如沐春风,对一个刚见面的,有些拘束的女孩,隔着这么大的年龄差都能聊得开怀,可见林晨母亲情商之高。
“他们夫妇对于这个长子,可谓是寄予厚望,早先是请了名师给他启蒙,启蒙后林老爷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又送他去京师大学堂,让他出国留学。”
陈情在心中飞快地将自己的履历跟他对比了一下,顿时自愧不如。
秦桑留意着女儿的神情:“娇娇今天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今天遇到他了。今天巡抚的人打死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他坐在对面,护住了另外两个学生。”
周一去学堂,王悦谈起革命依旧眉飞色舞,宿舍其他的姑娘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她越发的欢娱。陈情想着自己从父亲那边听来的消息,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姑娘鲜活明艳,品学兼优,却在自己父亲的安排下,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订了亲。她实在不像是能够接受这个安排的人。
王悦自然注意到陈情的目光,向她睥睨了一眼:“怎么,你这是被革命吸引了吗?”
“不是。”
“那你看我做什么?”王悦问。
陈情认真的回答:“我觉得你长的真好看。”
“这真是一张巧嘴。”宿舍另外一名名叫谢金凤的女生笑道。
“这要搁《红楼梦》里,不是个凤妹妹,也是个平姐姐了。”吴翠花也笑。
吴翠花与宿舍其他人有些不同,谢金凤是从小县城托关系上来的,而她就是真正农村来的姑娘,十分聪明,招人喜欢,进而被老师带来到这个学校读书。陈情刚进学校时,与大家不是十分熟悉,因而显得十分孤单。吴翠花和她谈笑,为她开解,让她更快的度过了那个困难期。对于这个姑娘,她一直心存感激。
王悦早就不像一开始的时候对她生气,但一直不冷不热。听到这些打趣的话,也没有搭腔。
吴翠花私底下劝:“王悦其实就是在革命这件事上和你别扭,其实革命也是为国为民的事,是件好事。你看老师平时教我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学生不就应该有这样崇高的愿望吗?”
“那是圣人,他们做的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要很努力才能完成一件事情,像那么高远的愿望,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陈情这样向她解释,又问她:“你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上有高堂,下有年幼的弟妹,做长姐的非常不容易,你要是参加了革命,出了什么事,你的家怎么办?”
吴翠花异常铿锵有力的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没有国,哪里来的家?况且,我们这一辈的女孩,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能和男孩子一样上学,又怎么不希望自己有一番作为呢?”
陈情看着她,顿了顿,缓声叹道:“我不如你。”
吴翠花也苦笑:“你别这么说,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也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