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到的广州,天气要暖和一点。
在来的路上,看到的的确是要比安阳要宁和。
到了宋宅门前,一行人放下心来,这处地方是宋元礼花了大价钱买的,原本打算卖给当地人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商谈价格就回了安阳。已经近二十年了。
宋亭文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有个白了头发的老人正在裁剪小院里的草木,看到宋亭文,手上有钥匙,便询问起来,“您是?”
“我是宋亭文,宋先生是我的父亲。”
“原来是少爷,我是宋先生安排在这里的,我叫陶相承,你们叫我陶叔就好。”他突然想起这个宅子好像是有父亲安排的人常年照料打理。
宋亭文点头,陶叔带他们进去。
这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木质家具上没有灰尘,看着让人十分赏心悦目。
主卧正对着后院的草木,她很喜欢。
宋亭文给她摆放好行李,准备出去,却被她叫住。
“宋亭文,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去香港,我有想学的东西。”
宋亭文的心抽痛了一下,“已经决定了么?”
她点点头,一对眼瞧着他,“我亦再经不起任何波澜。”
宋亭文走出去,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不确定她会离他究竟有多远,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可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晚上在整理沈青山留给她的产业,除了汉口、苏州、安阳、香港的房产,不算收藏的古玩字画,其他的财产折现下来大概有十四万银元。
风吹进来,带来了一阵草木香。
她想起来在安阳。
宋亭文每天忙完回来给她带糕饼和报纸还有她想看的书,饼渣子都掉在床上。
她嘴角弯了一下,目光落到她父亲的遗照上。
怎么会舍得呢,可是,要怎么回去呢。
她开始执笔写字。
宋亭文宿在她隔壁房间,他躺在床上,看着钟表,许是今天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没有出太阳。
陶叔准备好了早饭。
宋亭文敲她的门喊她吃早饭,她在挽头发,漂亮的发缎垂在肩上。
沈织锦转头,他说,“陶叔准备好早饭了。”
沈织锦点点头,他想多看几眼,就没话找话,“冯易辰和明环的婚礼日期定在廿十,你等他们办完婚礼再走吧,到时候好热闹热闹。”
她捻起首饰盒里的白玉耳环,穿过雪白的耳垂,“会不会太急了些,会少些形式。”
“也不算急,冯易辰幼时失去双亲,他也算是行伍出身,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明环的父母亲都是母亲舅舅宅里的老人,都在沈阳,他们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亲人,该有的形式都会有的。”
陶叔打理这栋房子十几年,他们来了都热闹了些,尤其是冯易辰和明环即将结婚,这栋房子变得有生机了起来。
红色的喜字很是喜庆,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沈织锦与白芨还带着明环去量了身量订嫁衣了。
宋亭文则是找报馆登喜报,还告诉了周围的邻居。
沈织锦也终于开心了一些。
夜晚,房子的灯全都亮了起来,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忽明忽暗的月亮,云也挡着月光,太美好了,要是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得多圆满啊。
明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少夫人。”
“我已经不是宋亭文的妻子了,也不用再叫我少夫人了。”
明环看着她,“在少爷心里,你还是他的妻子,在我们心里,你也还是我们的少夫人。在重庆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每月去镇上领生活必需的钱,夫人每次都要多给一些,她心里很疼爱少爷,但是又接不回他,少爷也不抱怨,他每天都要去学堂,冯易辰跟在他身边保护他,有一次下大雪,回去的路上冯易辰摔了腿,少爷就把他背回来了。他当时才十三岁,我们看着都心疼。我们都看得出来,你们是有感情的。”
沈织锦的手搭在膝盖上,“人这一生,要遇见很多人的,他才是正好的年纪,以后会有别人爱他的,只是,这个人不会是我了。”
晚风凉凉的,从她的袖子里钻进去,她低头叹息。
廿十早上,新娘子一大早就起来打扮了,大家都很高兴。
冯易辰和明环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那里很相配。
周围的邻居也都来参加婚宴了。
宋亭文忙里忙外的,他今天高兴。
正午时婚宴开始,鞭炮声噼里啪啦的,白芨捂着耳朵,沈织锦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白芨会意。
她们今日要走,沈织锦轻手轻脚推开宋亭文的房门,把信放在桌子上,带着白芨从后门出去。
喧闹声渐渐的越来越远了,居然开始下起雨来。
沈织锦忙不迭打开伞,她拦了一辆黄包车,“师傅,我们去码头坐船。”
坐上车,雨竟然越发下的大了。
宋亭文没看到她,里里外外都没找见,他看到陶叔,“陶叔,你看到她们主仆俩了嘛?”
“会不会是嫌太吵了回房了。”
宋亭文跑去敲她的门,心里莫名地涌出强烈的不安来,敲了几下见没人应答,便推开了门。
她的房间很干净,妆台上也没有了她的东西。
他不管不顾地跑出门去。
沈织锦和白芨撑着伞站在雨里,等船靠岸。
“小姐,你冷不冷?”
沈织锦摇摇头。
眼看着船慢慢靠近来,宋亭文从雨里跑过来,叫她的名字。
沈织锦朝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宋亭文全身都湿透了,睫毛上都是雨水,“现在就要走嘛?”
她点点头,“对……你和陶叔他们说一下,宋亭文,以后若是遇到了别人,就不用再记得我了。”
宋亭文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船靠了岸,人一下子全涌了上去,他们也被人群冲散,宋亭文跟着人群走,目光不肯挪开,看着她上了船。
他一直在招手,看着人远去,下过雨有薄雾,慢慢地笼罩下来。
他知道,此番再难相见。
宋亭文洗了澡回到房间,看到了桌子上的信函,里面是钱,许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