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趴在地上,从不锈钢橱柜底下偷瞄进去,就看见被围在一圈白胶靴中的,是一个好像用肉做的“四角凳”。
它没有头,外皮像是被火烧后留下了疤瘌,红肿且疙疙瘩瘩。
除了两只好像鹰爪的前爪、以及两只好像猴子脚的后爪外,背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10岁孩子或者其他灵长类的脊梁。但从屁股的位置、往前看,又很像阿达*小时候没长尾巴的样子。
听着厨工们又是烧水、又是准备剥皮刀的乒乒乓乓,宝音觉得反胃。
但自己又是被架空的“大人”,且只身一人,还是个女孩。如果去跟这些老粗讲同情心,无异于对着要吃人的錳星龙放个屁。
她只好继续舰载飞船区走,但是黑暗中,小杀手的话,却和那只怪物莫名连在了一起。
“难道这东西就是跟着自己上来,才被那些混蛋抓住的?”
这么一想,宝音又觉得自己有了责任。一顿苦思冥想后,她有了一个笨办法。于是,她倒回后厨门口,咳了一声。
厨工们扭头看看她,就继续准备宰杀这个怪物。
两个大个厨工把死命挣扎的怪物架起来,放到银色合金水槽上。另外几个厨工摆好了准备放血用的不锈钢桶,和装开水的大盆。
那东西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呀呀呀呀”的嚎哭,很像贝塔15号上的錳星龙。
“你们真要吃它?”
还是没人搭腔。
宝音唯有挤到最前面,指着怪物,做个苦脸:“它身上一小块肉,就带着50万个疟原虫。吃下一点点,或者叫它的血喷到眼里,就会拉稀拉到死。死前还会一边发烧一边呕吐。”
本来就不想掺和的帮厨,先扶着不锈钢桶,站了起来,眼睛还看向按住怪物的同伙:
“骗……人的吧?”
“你们可以去查查!这东西在我出生的贝塔流放行星很多见。我们都叫它们‘没毛蟑螂’。”癞皮张口瞎编,连眼皮都不眨一眨。
又有几个人被她唬住了。
但是,还有三、四个嘴硬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邪?!”
“胡安,就……就吃给她看看!”
这堆人里,挑头的帮厨叫胡安-德里塞克,是个大个,脸上有条疤,颇有些像福报身边的瘦猴。他浅褐色的眼珠,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不止。
他既不想服软,也不敢下嘴试试,万一是真的呢?!
侍中大人得了计,继续骗:
“你们没听说,罗拉内亲王的手下在贝塔15号打猎,都吃死过几个!死的时候,小细白点子虫,都一把把地、从眼睛和鼻子眼里爬出来呀……呕!”
胆大的胡安眼珠转了一下,他也逮到了个下台阶的机会:
“怪不得,你来了这里,它就出现。就是你把它从流放地那样的脏地方……带上来的!”
“呀,你怎么胡诬赖好人?我只是路过,好心提醒你们。不然污染了其他食物,叫那些侍卫听见,不拿枪打爆了你们的头?”
说着,宝音假装要走,就被胡安-德里塞克拦住了去路。
“这样,你给我们一点封口费,我们不揭发你……带这玩意上来!”
其他厨师也把宝音团团围住。
一顿拉扯之后,宝音“被迫”答应给他们每人六瓶啤酒,算买下这个怪物同乡。厨工们这才关了灯,各自抱着啤酒,心满意足地回睡眠舱睡觉去了。
在他们身后,宝音摸出电话,照照黑暗里连眼睛都没有的怪物。经过刚才殊死的搏斗,这东西已经软得像一块擦脚布,瘫在地上的水迹里。
宝音想离开它,又怕厨工们回来、再剥它皮,只好鼓出些勇气,脱下身上的外套,把它包在里面,打成个包袱,背到背上。
这个动作,忽然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撞到“秘密基地”的那个晚上:
因为被小朋友打了破头,很晚才到家。结果,打人的小孩却在他奶奶的持护下,跑到杨老师跟前恶人先告状。
小孩的奶奶更瞪着两只三角吊睛眼,点着一对当时很时兴的网扣花小白鞋,一定要杨老师立即拿出400块钱医药费,还张牙舞爪地叫她:
“有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杨老师一怒之下,把宝音赶出了家门。
无处可去的自己,不小心溜达到地面,遇到了那艘矗立在酱红色夜空下、小山般的废弃飞船。当时太阳早已落山,地表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把年幼的小姑娘冻糊涂了。
所以,她不记得初次摸到“秘密基地”的感觉,只记得蜷缩在里面某个角落里。忽然,黑暗中出现了一团耀眼的橙色光圈,后面还伸过一只灰蓝色棉手套,并一拳,砸在她天灵盖上。
“混球!谁叫你乱跑?回家!”
随着一个故作威严的小男孩的吼声,一件带着暖暖体温的防寒服,包住了她的脑袋和整个肩膀。
“可是,我……没有……家……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理她!你有我、你大妈、大伯,还有你大哥啊!”说完,杨就粗暴地把她捽到背上,然后还换了一种明显模仿杨师母的口气:
“你大妈说,她借到钱啦。母老虎已经走了!你大伯也出门找你,觉得很抱歉!快点趴好!一会遇到龙,咱俩就都报销了!”
想到这里,宝音擦擦脸颊,拍拍背后的包袱:
“可惜,那晚居然就没遇到一条龙……混球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宇宙的另外一边,大人马联邦的首都行星上,“混球“正困在他床边的桌子底下。
整间宿舍虽然不是大门洞开,却也热闹非凡,不但飘出饭菜香味,还传出甩扑克和吆三喝四的吵闹声。
原先可以供大家集合的杂务科仓库,已经被新领导租了出去。杨因为替司长和亚瑟料理后事,把本来就微薄的工资花得七七八八。为了答谢大家帮忙操办奠仪和出殡,他只好请大家来宿舍吃饭。
再加上胡子哥善于烧菜,隔壁几个年轻军官也加入过来,聊天喝酒。
地方不够,打扑克的五、六条大汉就抢占了杨的床:
“保皇,够级?!斗地主的一边去,人头儿不搭……”
卧室外面,同样狭窄的客厅里,除了一条饭桌摆满酒肴,边边角角也叫四、五个人挤满了。
宿舍的正主睏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所以只能蜷缩在书桌底下。但是他睡不着,大脑还在飞速转动着:谢尔盖为什么要跑来日灼投案?
这时,胡子哥放下最后一道盐烤肉,一边吆喝“小点声”,一边从打扑克的人屁股底下,拽出一条毯子,去给杨搭上:
“要不,你……你把给莉莉-贝茨的证言……撤回来吧……”
即使周四傍晚为罗纳尔司长落棺木,雪儿也没对杨正眼看过。所以,胡子哥忍不住担忧。他觉得,被女人怨恨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被漂亮的女人。至于为什么漂亮女人的怨恨更可怕,胡子哥也答不上来。
这时,门口又传来恼人的门铃声。
“吱……”
年轻军官和杂务科的访客们,以为又有其他朋友来了,就直接开了门。却没想到,门外挤满了长枪短炮的访问器材。
一大帮记者直接涌了进来:
“杨上尉,听说您和谢尔盖是好朋友。是这样吗?”
鲁尔一听十分火大,她刚要冲到镜头跟前,又怕自己曝光、拖累了杨,只好哑着喉咙在人堆后面喊:
“这是什么胡话?!谢尔盖大空袭的时候,不是杨救的大家吗?”
对方却说:“我们有消息证实,杨上尉之所以去鲁贝奇-塔兰行星,就是为了营救谢尔盖。”
接着,又有一个记者插进来:
“杨上尉,你可以把真名告诉广大市民吗?或者说,杨上尉,你真姓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