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男爵的府邸,在皇宫西南方不到6000公里的落叶悬铃木林后面。
白天看,几乎很难看到它。
夜晚,当无忧星的人造月亮照耀后,这座用碳酸钙和仿生鲍鱼壳技术建造的、扁平两层别墅,才会在林子里发出幽幽的绿光。
汉斯用通讯目镜的红外望远镜功能侦查了一番,并没有一个卫士或者保安出现。
这跟传说是一样:男爵对人类的警惕性特别高,除了一个老管家外,这里所有的佣人都是植物性人造人。而且,这些植物性人造人统一都去除了攻击功能。
确定外围没什么危险后,金发侍从却又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关闭了通讯目镜,因为要杀死幼儿引起的罪恶感,灼烧着他的心。
但是,奥特斯堡中将带回来的监控视频,又让汉斯觉得,如果不是男爵构陷,外加伯恩斯坦中校的实力派演技配合,宝音是不会傻到自己闯去西征军的要塞,那么惨烈地把命搭上。
“切,都是小人!”
金发侍卫下定最后的决心,飞也似的冲向这座别墅。
突然,另一条黑影从他的身后,一下跃到了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我不觉得你对‘汪汪’这么上心。你不是被卢比孔的家人洗脑了吧?”
背对着汉斯的,正是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胞兄阿莫利亚。
“……”汉斯却白着脸,直接横劈出了手背上套着的短刃。
阿莫利亚直接用两只手夹着刀刃,却没想到弟弟会同时、对自己挥出另一只手上的伸缩匕首。他只能向后一翻,跳了出去。
同时,阿莫利亚也抖出缠着胳膊上的软鞭,只听“唰唰唰”,青蛇长鞭就把汉斯从脚一直缠到脖子。
“说话啊!”
“咳咳……她是傻瓜!到死都相信那些家伙!我不想再当傻瓜!”汉斯的眼睛都红了。
阿莫利亚松了口气:“夫人预料的一点都不错。你不过是兔死狐悲,担心自己的下场,看来。”
他拉近弟弟,先拆下那两只刀刃,然后才松了绑:
“跟我走,让你去看看真相。”
但是,没等两个人来得及进入府邸的后门,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大队磁悬浮动力车急速开进、不时蹭到树林里低矮灌木的“擦擦”声。
兄弟二人只能藏到附近、放园丁工具的小棚子里。
三分钟后,足足有五十几辆大型、涂着黑色和金色标志的七座车,横七竖八地堵在了男爵府邸的后墙。
两百多个穿着宪兵制服的家伙,一批批跳下车。跟着一位挺着圆肚子的中尉,冲到墨绿色的小门跟前,“嗙嗙嗙”地使劲砸门:
“以摄政的名义,我命令里面的人立即出来!”
圆肚子还不忘指挥一个士兵跑去前门,配合前面的工作:
“叫阿罗约中尉别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话音还没落,前面也跑来一个年轻宪兵:
“泰塔中尉,阿罗约中尉说,由我们负责行动,你不要放任何人出去!”
显然,围堵前后门的两个家伙职级一样,谁都想先于对方立功。
没等圆肚子的泰塔中尉咆哮,小门里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
接着,一个看起来活像个裁缝的小老头打开了一条门缝:“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前面的阿罗约中尉也听见了音,老远跑了过来,身后带着至少五六十个人:
“我们是内廷特派的宪兵第2大队四中队!奉旨来捉拿赵白石!”
小老头听见这话,把脑袋又露出几分:
“赵白石?您找错地方了吧?这里是阿尔夫-法拉男爵府。赵大人直属洛克侯爵,又不隶属我们大人!”
“不许狡辩!”
没等小老头再吭声,胖肚子泰塔中尉就干脆要过一支肩扛式火箭炮,直接朝小门门锁位置,轰了出去。
墨绿色单扇门立即自动关闭。
虽然明显凹了了一个脸盆大的窝,门却并没有破。更神奇的是,眨眨眼的功夫,它就从里面又鼓了回来,虽然依旧保留着被轰过的黑灰,却基本修复了。
“……”泰塔中尉傻眼了。
比他稍微英俊一些、前面的额发也茂密些的阿罗约中尉赶紧上来,要去敲门:
“管家先生,我们是奉了摄政的命令,前来宣召伯恩斯坦中校家人的。不是坏人……”
但是,这座碳酸钙的仿生大宅却忽然变得难以靠近。明明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可也怎么都挨不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和人长了同一磁极,一直互相排斥着。
而且,里面的管家也不再搭话。
几分钟后,天空中又出现了大量低轨道飞船。它们起初像一群麻雀,然后又大得像一片金雕,最后如同压顶乌云一般,完全占据了制空权。
后院200多个宪兵,和前院差不多的兵力,一起不安地鼓噪起来。
泰塔中尉刚叫手下,打开磁悬浮动力车附带的防空武器系统,就看见府宅不远处四周围出现了月白色的车头大光。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暴力抗法?!”
中尉的胖肚子开始一鼓一憋,而且憋的时间越来越长。
原来,府邸的前后门外,也出现了十倍于宪兵的加长版军车。
这些车按照18个三角形阵列,整齐围在了宪兵车辆的外围,形成一个几乎密闭的环。
靠近宅邸后门的一个三角尖位置上,深蓝色的车门自动打开,只下来一个全副武装的高个少校。
普通的海蓝色军装、套着铁灰色的防弹衣,长筒黑靴外,他还戴了一顶盖住半张脸的超合金头盔。
通过前面的护目镜,他打量了两眼、一胖一扁的宪兵中尉:
“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罗约忙点点头:“我们是奉了摄政的命令……”
全副武装的军人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示意他把文件拿出来看看。
泰塔中尉却心虚了:“呃……是口谕……”
军人点点头,把手收回去,又从军装外的防弹衣里,掏出两玫瑰金色的电子雪茄,递给他俩:
“不是我说,‘口谕’也好,包围战区副指挥家也好,这都是王座才有的权限。其他人,必须获得贵族院通过特殊议案、并在议案刊宪72小时后才能执行任务。不然都会被视为‘篡夺军权、意图谋逆’啊……”
两个中尉看看对方的人,又朝上瞅瞅、密密麻麻的低轨道飞船,慢慢耷拉下了脑袋。
没等军人提出,为他俩、向宪兵队中队长打个电话,两个人就嘟嘟囔囔,喊手下撤退。
听那小声骂娘的意思,狡猾的中队长也在忙。他自己选择了去“抓”奥特斯堡中将的家人。
等宪兵全部退走了,绿色的小门才再一次打开。
先出来两个细条植物性人造人,负责清洁刚才火箭炮炸上的黑灰,然后才出来那个裁缝模样的小瘦老头。
他穿着一件熨得板板正正却旧兮兮的竖条纹白衬衣,铁灰色的马夹,配同色的蝴蝶领结和西裤。稀疏的额发分成两捋,打着发胶,但后脑勺却基本没毛。
他对军人道了谢,又目送他们离开后,就走到工具棚子边,咳了两声:
“请进。”
汉斯正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就被一边的阿莫利亚一把拖了出来:
“罗伯特管家,晚安,这么晚来打搅……”
“阿莫利亚先生,不用客气。”
看看汉斯别扭的白脸,小老头笑了:“要是汉斯先生一个人来,老朽还真不敢开门。”
阿莫利亚会意,也忙笑着、打了汉斯一把:“摄政这是要做什么?”
管家一边把两个人,从后门让进府邸,一边叹息:
“大概是要找人当‘枪’吧。估计他也只能在东部战区找到了。”
“什么意思?”
“汉斯先生可能今天赶得太急,还没留意刚刚的新闻:蓝影病毒已经侵入王朝本土,随时有可能进入无忧星。”
管家低低地说,他的面前,整座房子就像一个会自动旋转的漩涡结构,依次打开。
汉斯忍不住抖了抖喉结,好在自己没有鲁莽冲进来。
跟着老管家又转了不知道几个弯,就看见一条仿佛大型战舰内舱的地方。人一走过去,地上的荧光色指示灯就会应声亮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前面的右手边,有一道门缝下闪出白莹莹的灯光来。
明亮,却并不刺眼。
接着,又听见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别哭丧着脸!这是阿里曼太太!”
汉斯的脚步忍不住飞了起来,他冲到门口,就看见一个高大壮实的后背。而后背正对面,是两台蛋型液氧治疗舱。
一台似乎是空的。细看,里面悬浮着一块、成年男人拳头大的肉块。
另一台开着舱门,并没注入液氧,还蜷着一具几乎是骷髅的身体。她的颈椎和脊椎,惨不忍睹地突着一块一块的疙瘩,肩胛骨飞飞着,肋骨条条分明。
黑色的头发被剃得只剩头皮,缩在胸前的膝盖上。
不但汉斯,就连阿莫利亚都呆在原地。
虽然他已经听见了信儿,却不敢认她就是兄弟二人照顾过的“宠物”。宝音全身上下的婴儿肥都消失了,而且那只被夹断的右脚,也奇迹地长了回来。
只有管家绕到大胡子阿里曼的前面,试着接过他手里那只肥胖的蓝灰猫:
“大人,宝音小姐回头一定会很乐意认识‘阿里曼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