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藏在视界里的善与恶(上)
娜瑟露思轻触眼前森林大树,树皮结实厚重,表面布满攻击性尖刺。枝条则细长繁杂,叶片稀疏,抬头可以看到大片蔚蓝天空。
森林底部的灌木同样并不茂盛,岩石覆盖一层青悠悠苔藓。随手一碰,指甲里很快挤满了藓菌,皮肤表面传来干涩感。
娜瑟露思精通地质学,相信自己身处于一片针叶林地带。周围满是云杉、落叶松等耐寒植物,而它们往往生存于寒冷或高海拔地区。
“刚才的光环,具备转送能力吗?”她摇晃绿色头发,试图否定自己提出的猜想。
离开希敏约格脉冲加入遗迹城邦军后,过去两个月时间,她始终跟随军队训练和奔波,连梳理头发的空闲都没有。转眼间长度都快跃过肩部,刘海完全盖住额头,不用担心流民印记暴露。
回忆起失去意识前,娜瑟露思在埃吉尔湖心的冰原上,目睹邮差少女罗伊娜触碰从天而降的光环。
等到恢复视觉和听觉,便已来到眼前这片针叶林。这种地貌与穆斯贝尔大沙漠有着天壤之别,在诗蔻蒂仅存在于北陆高原地带和圣都附近区域。
她相信自己离开了埃吉尔湖,至于是主动还是被动,甚至失去意识过去多久,便不得而知。
微风沿丛林顶端吹拂,她凝望视野开阔的蔚蓝天空,行星乌尔德高挂天际,伴随一颗即将消失于背后的不起眼卫星蓓露丹迪。至少天空证明了一件事,她仍旧身处诗蔻蒂背面。
风带来寒意,身穿浅蓝色军服略显单薄,她赶紧躲进丛林深处抵挡寒风凛冽。气温下降,让娜瑟露思刚才失控的神智暂时冷静下来。
在埃吉尔湖畔,听闻宾娅莎叙述关于盖娜死亡真相的细节,她难以控制情绪,嫉恨隐瞒真相的盖娜和尼奥尔德,胁迫与之无关的邮差少女进入冰原,以生命为挟要求其停止时间静止。
放在以前,娜瑟露思绝不会这么做。接受耀夜提出与遗迹城邦联盟的决定后,她曾默默许下承诺,绝不滥杀无辜,绝不放弃拯救流民的原则,绝不伤害对流民友善之人。
前往诺欧通后,她见证了小镇流民区的和平景象,更目睹了遗迹城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做法。娜瑟露思对自己、对组织产生了怀疑,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究竟是否正确,究竟能否给流民带去希望?
如果希望建立在他人牺牲前提之下,那个存在于阳光小屋的愿望或许永远无法实现,所以她最终释放了携带遗迹圣器逃出诺欧通的瓦尔基里与邮差少女。
她并非背叛组织和使命,而是为了感恩罗伊娜对流民所做的牺牲。可娜瑟露思终究败给心魔,盖娜的背叛、尼奥尔德的背叛、巨龙尼德霍格苏醒、末日黄昏即将降临。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愿望太过天真。
这个世界唯有力量才能赢得一切,阳光小屋的愿望不过是盖娜满口谎言的缩影,那个未来永远不会到来。所以她选择放弃痴梦和承诺,强迫罗伊娜解除时间静止,释放巨龙尼德霍格,引导末日黄昏降临。娜瑟露思想报复盖娜和尼奥尔德、报复这糟糕的世界和自己。
“也许我根本不该去阳光小屋,就该在格拉兹海姆贫民窟里早早死去…”
她一边苦笑,一边褪下束缚于双腿的无影黑靴,把圣器拿在手中赤脚行走,感受干涩青苔擦过脚底的痛楚。有些东西本不属于她,就不该继续拥有。
直到丛林深处,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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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尔德轻而易举地爬上一颗云杉,这棵树高大数十日轮,是方圆几百日轮内最高乔木。粗糙不平、枝叶繁复的树干为攀爬提供先天条件,他很快到达顶端,眺望眼前不见边际的丛林。
“果然不在穆斯贝尔大沙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尼奥尔德的记忆同样停留于罗伊娜与光环相触瞬间。
在埃吉尔湖畔受到Rank IX 梅尔克控制,他眼睁睁看着娜瑟露思挟持罗伊娜进入冰原却无能为力。
“梅尔克,放我离开好吗?哥哥答应之后请你吃零食,果糖煎饼怎么样?”用食物诱惑患有痴呆症的青梅竹马男孩,这招向来百试不爽。
“果糖煎饼…”口水不由自主地从唇部流下,梅尔克脑海里充满美食影像,“但是…露思姐说,不可以放走哥哥。”
居然能抵挡住食物诱惑,尼奥尔德目瞪口呆,惊叹于娜瑟露思更有一套。手指埃吉尔湖,他尝试另一套方法来感化对方。
“我不会离开,只是去把露思姐带回来,看那边冰块都要融化了,太危险了。”
“露思姐不会有事,她告诉梅尔克,这么做是为了救盖娜姐…”
言及至此,身材矮胖的流萤Rank IX手劲变得更大,紧紧捆绑住人质。
患有先天性痴呆症的梅尔克,对盖娜的感情和执念要弱于阳光小屋另外两人。然而因为身患疾病,他有幸得到盖娜更多关照和陪伴。虽然无法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男生却始终思念着阳光小屋。
“救盖娜…”尼奥尔德心如刀割,他比谁都明白娜瑟露思内心的矛盾。恨与爱交织在一起,让女生陷入不可自拔的失控,“梅尔克,我需要把她带回来,不然…”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亮起耀眼光芒。一枚纯白色光环由天而降,倘若神明降临人世。
“那是…末日黄昏吗?”Rank II 弗蕾雅注视光环,双膝跪地向天祈祷,似乎为实现耀夜大人使命而高兴。
“盖娜姐…回来了…”梅尔克不懂末日黄昏,也不懂耀夜的使命。他只相信姐姐娜瑟露思,认为盖娜被黑色巨龙抓走藏了起来。
趁两位流萤高级干部被光环所吸引,尼奥尔德挣脱束缚,连滚带爬地冲向埃吉尔湖。
冰原完全融化后无法步行抵达湖心,青梅竹马女生不会游泳,正困在小块冰原上进退两难。
“娜瑟露思!”
顾不上坠入埃吉尔湖的光环,他跳入冰冷湖水朝绿发女生所在位置游去。尼奥尔德感受不到肌肤刀绞般的冰冷,脑海里满是盖娜最后留下的遗言。
尼奥尔德是坚强而努力的大男孩,将来必须守护好娜瑟露思和梅尔克。
“可恶!我根本没守护好,甚至连谎言都被无情拆穿,真是毫无用处的吊车尾!”
他努力挥动胳膊,可湍流海浪不断回潮,始终无法靠近冰原上的女生。就在绝望之际,世界变幻了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尼奥尔德站在云杉顶端确定自己所在方位后,开始谨慎地返回地面。
所谓上树容易下树难,在某个树枝断截处他遇到了麻烦。几番尝试后,依然无法寻找到结实落脚点。
嗖嗖嗖!脚踩落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引起了尼奥尔德注意。他赶紧藏于树干后,把全身重力托付给一根看似粗厚的枝条。
来者不断靠近云杉,她赤脚行走,双手则拎着黑色鞋靴,绿色头发在阳光下异常显著。
“娜瑟露思!”
尼奥尔德激动地呼喊女生名字,终因用力过度踩断了脚跟枝条,直接从数十日轮高空坠落而下。
自己必死无疑,他内心默默寻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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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尔德坐靠在云杉根旁大口喘气,尚未从惊魂未定状态中恢复过来,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娜瑟露思则不准备浪费时间,重新收起无影黑靴独自离开。
“等等!”他喊住她,努力让语气平缓下来,“谢谢救了我。”
“骗子!”娜瑟露思没有回头,脾气固执得不想多说一句。
“我并不想有意骗你,那只是盖娜和我一起编造的…善意谎言。”
尼奥尔德来到女生身后紧紧抓住胳膊,她起初还在挣扎,最后渐渐放弃抵抗,聆听关于两年前的真相。
盖娜重生了巨龙尼德霍格,引导末日黄昏降临,中途却突然改变计划,转而选择用视界之环将其封印,最终与尼德霍格双双进入异空间内。
阳光小屋的两个孩子恰好就在埃吉尔湖畔现场目睹了一切经过,为了让情绪奔溃、心智脆弱的娜瑟露思保留活下去的信念,尼奥尔德依照盖娜遗愿,使用圣器幻术面具编造出盖娜陷入疯狂,试图杀死自己,最终投河自尽的虚假幻象,植入青梅竹马女生脑中。
结果看似达到了预期,娜瑟露思把仇恨迁怒于去世的盖娜身上,不断谋求力量提高自己,最终如愿以偿成为高居Rank III 的干部,她足以守护自己和身边人。
可当谎言化为泡沫时,这份虚假幻象反而变成刺刻在珍视之人灵魂中更大的伤疤。
“为什么…!?”娜瑟露思掩面低头,从嘴里挤出孱弱话语,“为什么只有盖娜和尼奥尔德承受真相,却总把我置身事外…”
“因为我们想保护你,因为…”
“保护?我不需要这种保护!你们始终都把我看成只会哭泣的小女孩。”娜瑟露思的怒吼声惊起云杉上飞禽,回荡于丛林间,“我不再相信你!”
“不是这样的,娜瑟露思!”尼奥尔德同样激动地抓紧胳膊,拼命把欲要逃脱的女生往身边拉回,“我承认谎言愚蠢至极。每天都活这件事阴影下,想着如何解释和面对,直到最终忍受不住煎熬离开组织。可我从没把你当作只会哭泣的小女孩,娜瑟露思不仅是阳光小屋一份子,也是我最…”
“喔噢噢噢!”一声巨响打断了男生女生间的争论,大量飞禽受到惊吓涌入空中,把蓝天遮掩起来。
“这个声音…尼德霍格!”
娜瑟露思敏锐地感知到声音来源,迅速穿上无影黑靴朝巨龙所在处高速移动。
“娜瑟露思…”尽管速度追不上女生,尼奥尔德还是毫不犹豫地追上去。绝不会再丢下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