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黄昏到来前的午后时光(下)
罗伊娜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人工绿洲短暂居住的临时小屋。
从诺欧通突然启程时,她随身只带了邮差包和冈格尼尔沙漏,连换洗衣服都没有。这些窘境在绿洲得到些许改善,不仅储备了未来十多天量食物,还拿到托莉雅赠送的新衣服。虽然大沙漠没有能洗澡的地方,至少不用再忍受衣服发臭了。
白色信鸽挥舞羽翼停在床沿边,招呼磨磨蹭蹭的拍档:“电摩托在等着了,得加快速度。”
“马上就好,别催我啦~”她的动作仍然井井有条,把物品一件件规整放入铝制箱子内。
逃离芬撒里尔,迁徙至穆斯贝尔大沙漠内隐藏的人工绿洲已过去三天,罗伊娜和诺恩斯决定向伊敦道别。
在此之前,翼手盗贼团完成应尽的扶助工作率先离开,部分其他遗迹都市有亲戚的村民也暂时告别,并约定人工绿洲完成扩容工程后便会立即返回。
这里是家园,任何一位芬撒里尔人都不会轻易舍弃故乡。
但对罗伊娜和诺恩斯而言,芬撒里尔只是旅途的中转站,远远称不上家。即便心中再多不舍,他们终将选择离去,完成送信使命后返回属于自己的故乡。
“水、面包、帐篷、支架、手电筒、还有蓄电池...”
罗伊娜把满满一箱物资搬运到副驾驶座,不厌其烦地重新清点起来。自从进入邮局成为职业邮差,她养成出发前反复确认信件的习惯。
“需要这么多东西吗?超重会影响到行驶速度。”
诺恩斯坐在驾驶位斜视眼前一幕,虽然他着急出发,还是被迫等待同行者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从人工绿洲前往格拉兹海姆约四天路程,物资看上去却足够撑过半个月。
来自瓦尔基里的吐糟,不出所料惹怒了本就忙碌的少女:“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直接扔掉箱子!”
两人照例吵起架来,然而相比离开诺欧通时激烈的对峙,如今更像亲密拌嘴。拜克斯立在电摩托龙头上,眯眼观察着细微变化。
“罗伊娜~”
欢快可爱的呼喊声响彻整片人工绿洲,阳衍伊敦在守护者拉克夏陪同下,一蹦一跳来到他们面前。
“现在就要出发吗?明明还能多待几天,等托莉雅把绿洲变得更大更漂亮…”
伊敦把手轻轻压在箱子上,虽然笑容洋溢,细心观察还是能看出眼眸里隐藏的寂寞和忧伤。
“抱歉,伊敦。”罗伊娜双手合十,同样表现出不舍,“我们有必须前往格拉兹海姆的理由。”
娇小阳衍注意到后背上邮差包,自从相识以来,她从未主动提及冈格尼尔沙漏,也没有询问过两人前往首都的原因。
“知道咯…”缓缓把手从箱子上移开,伊敦眼神转瞬间恢复神采,说话声音重新高昂起来,“还能再见吗?”
“当然~从格拉兹海姆返回诺欧通途中肯定会路过沙漠,到时候便能再度相见。”
“嗯!那约定好了。”看见伊敦伸出小拇指,认真许下诺言的模样,罗伊娜回以同样允诺。
许下愿望、约定未来,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是日常生活常见一幕。然而对阳衍来说,任何看似简单微小的愿望都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成为现实。
“将来我们可以一起旅游,去罗伊娜故乡诺欧通看看。”
“没问题~我有个秘密基地,能够俯瞰整座都市。”罗伊娜笑着说,“祝愿下次见面前,伊敦的感情和愿望都能得到好结果。”
“嗯!”
两位少女紧紧牵手,互相回以真挚目光。这次道别,是为下次更好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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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腻歪于分离不舍的少女们,诺恩斯并没像以往那样大煞风景地催促离开。他暂时离开驾驶座,前往距离绿洲生活区较近的一处沙丘,寻找属于自己的清静。他不善于应付这种离别场面,却深知不该打扰到罗伊娜。
“我真得变了吗?”诺恩斯心里反复念叨罗伊娜所说的话语,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在意这件事。
咔喳…咔嚓…
鞋子踩入松软沙堆形成一道深坑,四周细沙由高位落下,不断填满凭空出现的凹陷。鞋子重新拔出时与细沙产生摩擦,发出这种并不令人愉快的噪音。
拉克夏跟着来到沙丘,他没有掩饰行踪,而是故意发出声响让诺恩斯发现。
“瓦尔基里果然不懂人情世故,总会选择避而远之。”大伤初愈的遗迹守护者调侃道。
“哼!你不也一样,不然为何跟来。”
诺恩斯回以调侃,两个男人的“争论”就此打住。他们站在沙丘顶端,远眺一望无际的穆斯贝尔大沙漠。
“抱歉…”拉克夏突然弯腰鞠躬表达歉意。诺恩斯一时语塞,不知该接下歉意,还是询问理由。
“之前我有些冲动,急于返回芬撒里尔救出伊敦,所以…”
“我没有在意这件事,相信她也没有。”诺恩斯把视线聚焦到沙丘下方罗伊娜身上,两名少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还在原地交头接耳,“遗迹守护者使命便是誓死守护阳衍,一旦守护之物收到威胁,任何人都可能失去理智,控制不住冲动。”
“瓦尔基里的守护之物是什么呢?”
诺恩斯停顿了下,他并非不想回答问题,只是对问题本身存在犹豫:“这颗星球…瓦尔基里的使命正是守护诗蔻蒂。”
“守护诗蔻蒂…到底世界上存在怎样的威胁,危及到这颗美丽星球?”
“不知道…也许这趟旅程便是寻找答案的道路。遗迹圣器、末日黄昏、净化…等候在旅程终点的或许就是答案。”
诺恩斯自问自答,一个源于十五年的约定支撑他成为瓦尔基里,不远万里抵达诺欧通与阳衍希芙相见。而希芙牺牲生命来延续的使命,到底能为诗蔻蒂带来什么未来呢?
“看来你也没找到答案。”拉克夏看穿了这点,不禁揶揄道,”所以内心这份长存的疑惑,限制了瓦尔基里的真正力量。”
“真正力量?”
“没错,封印于瓦尔基里体内无穷无尽的力量,你只发挥了极小部分。”指着诺恩斯肩部印记,拉克夏继续说道,“还记得我说过,另外一位女性瓦尔基里前不久短暂歇息于芬撒里尔之事吗?我们当时有过切磋,她实力很强,那才是真正的瓦尔基里。”
“她去了哪里?”诺恩斯眼神立刻严峻起来,关于这位女性的任何话题都是他最敏感部分。
拉克夏面朝绿洲,向正挥手示意的伊敦回以相同动作,两名少女终于说完了心里话。
“东方,没猜错的话,应该去了埃吉尔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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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伊敦和拉克夏正式道别,诺恩斯驾驶经托莉雅修复崭新的载具,载着罗伊娜和拜克斯,以及满满一箱物资离开人工绿洲。
经过改造之后,电摩托安装了适应沙漠地形的特殊轮胎,能够更快行驶于松软土地上。按托莉雅所言,任何载具都绝无可能在穆斯贝尔大沙漠追上这辆机械杰作,即使偶遇流萤和城邦军,也可以轻易逃脱追逐。
临行前托莉雅还透露了一条信息,这位精通机械的天才月鸣少女收到了来自格拉兹海姆的召唤令,要求星球所有月鸣必须出席一周后,在首都举行的蓓露丹迪教祭礼日活动。今年恰逢血红英灵事件一百周年,格拉兹海姆计划举办盛大活动,纪念诗蔻蒂新首都的诞生。
“完成人工绿洲扩建工作,我会启程前往首都,到时格拉兹海姆再见。”
罗伊娜答应再度相见的约定,向来不愿配合遗迹城邦工作的托莉雅,这次居然毫不抵抗同意赴约,其中必然有不能说的隐情。
然而相比迷雾层层的首都,有件事更令她在意和芥蒂,那便是流萤所提及的计划——末日黄昏。
驶离人工绿洲不到几百日轮,再度回头眺望,绿洲已经消失于黄色沙尘之中。蜃景珍珠仅剩的碎片,用海市蜃楼守护着伊敦最后的希望。
“原本我很同情流民,偶尔会帮助诺欧通流民区。可流萤将自己的愿望付诸于夺取他人希望之上,这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罗伊娜想起欧兰达、想起死去的巨狼、想起受难的芬撒里尔居民,思绪再度惆怅起来。
咔擦…此时电摩托突然紧急刹车。出现在前方的男人挡住了前进道路,他正是从芬撒里尔事件后便消失不见的那个人。
“尼奥尔德!”罗伊娜喊出名字时,既意外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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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被原谅的只是流萤少部分人而已,我们只想获得栖息之地,如果没人愿意分享,唯有自己夺取。”
“人工绿洲愿意分享,为什么你不过来?”
“绿洲里居住着许多被流萤害得家破人亡的不幸之人,我自然无权出现在此。”
尼奥尔德平淡地陈述自己“隐身”缘由,亲眼目睹发生于芬撒里尔外的蜃景奇观后,他没有跟随拉克夏进入遗迹内部。
幸存者们完成撤退,迁徙至人工绿洲后,尼奥尔德同样没有现身,而是躲在人工绿洲外不远处一座沙穴内。
事实上,伊敦并没有拒绝他。尼奥尔德能够在茫茫大漠中,清晰看见那颗璀璨的“绿色珍珠”,可他就是不愿进入其中。
“站在沙漠里忍受三天白月炙烤,你还是这么固执!”罗伊娜发现面前男生相比诺欧通时,皮肤明显黝黑不少。
尼奥尔德没有在意她人评价:“比起恒星密米尔的热量,有些东西比炙烤来得更加痛苦。”
“更加痛苦?”拜克斯重复了一遍。
“黄昏…”提及这个名词,留着蓬松头发的孤傲流民瞬间表情黯淡下来。
“你想说…末日黄昏…”
“虽然现在说这话并不合适,我也知道你们必须尽快赶往格拉兹海姆,但…”尼奥尔德吞吞吐吐,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流萤正在埃吉尔湖执行末日黄昏第二篇章,必须赶快阻止他们!但只靠我,可能做不到…”
“我答应你的请求!”诺恩斯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罗伊娜没想到居然有比完成使命更让这名瓦尔基里执念的事情,“但我必须知道末日黄昏更多细节,越多越好!”
“我会说出所知道一切,包括两年前盖娜死于埃及尔湖的真相。”
尼奥尔德咬紧牙关,首次向外人坦白过去。这些话,他连娜瑟露思都没倾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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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白月,埃及尔湖没有太阳。天空被乌云、雷电和风涡笼罩,湖水与沙尘席卷至天际,眼前景象如同世界末日。
湖面上出现一颗巨大黑色圆环,周围一切物体,无论有形之物还是无形空间,都以黑环为中心扭曲变形,吸入其中。
那并非自然奇观,而是来自流萤Rank I 盖娜的遗迹圣器——视界之环的强大技能。视界之环可以把接触物吸入异空间内,绝对无法逃逸。
而黑环真正想吸收之物,既非湖泊沙漠,也非乌云飓风,而是一个不应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巨兽。
巨兽体长达惊人的数百日轮,身型细长粗旷,表面附有凹凸不平类似鱼类的鳞片。它头部宽大扁长,留有胡须和锐利尖牙。尼奥尔德找不到形容词,来准确描述眼前匪夷所思的生物。
“尼奥尔德!娜瑟露思!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盖娜注意到埃吉尔湖边呆若木鸡的两个孩子,这并不在她预料内。由于分心于两人,巨兽暂时脱离黑环控制,袭击试图控制它的女人。
“视界之环,请给予时空的力量!”
顾不上两个孩子,盖娜疲于应付眼前穷追不舍的敌人,她进一步扩大黑环,重新把巨兽往黑洞里拉扯。
黑环近乎两倍于原先体积,随之带来更大吸力,埃吉尔湖水源悬浮环绕于环,形成水和沙的混合体。
巨兽意识到无法逃脱这股吸力,在完全浸没至异空间前,竟然自断其根。最终其头部和身体前部吸入黑洞中,遗留下约三分之一身躯,则坠落并沉没于埃吉尔湖内。
“盖娜姐!”
尼奥尔德和娜瑟露思同时喊向视为亲人的姐姐,由于圣器技能临近失控,盖娜无法再用视界之环将黑环关闭。圣器宿主正不断扭曲变形,即将被自己创造的黑洞所吞噬。
“尼奥尔德…”整耳欲聋的电闪雷鸣间,盖娜呼喊男生名字,“视界之环已经无法控制了,我将被吸入异空间。”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没有你!”尼奥尔德咆哮着,身旁娜瑟露思则哭成泪人,情绪陷入奔溃。她非常依赖盖娜,小时候几乎从不离开半步。
“你们终将长大,为生存而战。成为独当一面的优秀战士前,首先得经历挫折,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可挫折如果是失去你...”
“尼奥尔德是坚强努力的大男孩了,必须负责守护好娜瑟露思和梅尔克。”盖娜露出微笑,这是她最后呈现的完整清晰脸庞,“但露思还不够成熟,所以请求你使用幻术面具制造假象骗过她,让露思彻底忘记我…”
“让她…彻底忘记你?”
“最后记得,隐瞒今天所见一切,包括耀夜大人和其他高级干部。必须让真相石沉大海,阻止黄昏降临,避免世界进入终焉!”
“阻止黄昏降临,避免世界进入终焉…我该怎么做,才能骗过她…”
“你一定能找到办法,因为尼奥尔德是最聪明的孩子。”
这是盖娜留下的最后一句,流萤最强大的Rank I被自己的圣器所吞噬,失踪于埃吉尔湖上空。
伴随黑色圆环彻底消逝,世界放佛从末日降临中得到拯救,重新回顾平静。
“竟然发生过这种事…”
聆听完尼奥尔德回忆,罗伊娜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年仅十多岁的男孩和女孩,亲眼经历亲人离世,还必须隐瞒真相。内心所受煎熬,远远大于任何旁观者。
“耀夜和流萤企图翻开沉入湖底的真相,所以我们必须阻止黄昏降临,避免世界进入终焉!”
尼奥尔德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物件,那是枚形状类似葫芦的瓶子,表面绘有漂亮蓝色印纹。
离开诺欧通前,守护者雷克斯将遗迹圣器无限宝瓶托付给他,希望这位流民能守护好罗伊娜和星球最后的希望。
“如果末日黄昏计划成功,盖娜的牺牲将彻底白费,星球文明也会迎来毁灭。瓦尔基里,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吗?”
轰轰轰!诺恩斯没有回应,反之启动引擎,迫不及待想要踏上旅途。
黄昏降临前,留给他们的午后时光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