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绿洲里灿烂的小珍珠(下)
芬撒里尔的建筑风格与诺欧通大相径庭,严格来说,它称不上都市。
罗伊娜这辈子从未离开过诺欧通,对于目的地——威利斯局长多次提及的首都格拉兹海姆的印象,仅停留于邮局同事带回来的数张彩印照片。
照片里首都街景和建筑模样与诺欧通近似,砖石砌成的高层建筑由瓦砖盖住房顶,沥青路面铺出宽阔大街,供电动机械车辆来往行驶。区别在于首都的宗教建筑更多、面积更大、人口更稠密、房屋也更高。
而芬撒里尔却是真正意义的村庄,这里的沙砾被铲除后露出岩石表面,形成一条不太显著的道路,便是绿洲内唯一干道。
道路两侧,房屋大多由土黄色砖块铺设,统统是一层独栋平房,上方铺有奇怪的三角形结构房顶,至高点可达五到八日轮不等。
地面则分布着错落繁杂的开放式水槽,直径不足十个【微日轮】(1),用铁质五金盖在上方避免村民意外落足。
水槽将位于芬撒里尔中央地带的天然湖水引至各民居,供给生活用水。天然湖占据村庄三分之一面积,河岸种植大量芭蕉树和椰树等植物,还有水车灌溉农田、养殖牲畜。
而绿洲外围平铺摆放着大量钢化玻璃,罗伊娜初次见识这种东西,不清楚具体派什么用处。除此之外,这里没有政务厅,也没有邮局。但有别于寸草不生的穆斯贝尔大沙漠,芬撒里尔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沙漠珍珠,展现出生机盎然的绿洲风光。
“那只信鸽呢?”
“拜克斯吗?他飞出遗迹探查盗贼团动向了,晚点会回来。”
“这样啊…”
罗伊娜搀扶诺恩斯走在街头,像是游客般对周围充满好奇:“生活在芬撒里尔如同与世隔绝,仿佛遗迹外一切都与绿洲无关。”
“即便是沙漠绿洲,这里也属于遗迹城邦的一员,绝不会与世隔绝。”
诺恩斯又泼了盆冷水,似乎对芬撒里尔有些隐晦的不满。罗伊娜放弃争论,领着他继续深入遗迹中心。
熙熙攘攘的当地村民对两位陌生人的出现有所警惕,大多停下手头工作避而远之。当地人虽然没有恶语相向,还是能够感受到敌意。
遗迹守护者拉克夏同意接纳他们时,曾提出过不得私自干涉绿洲其他人日常生活的条件。尽管如此她仍旧感谢这片土地,能够提供和平安静的歇息之地。
“这不是罗伊娜小姐,怎么出门了,啊!?”一位医生打扮的中年女性喊住他们,“他的伤势还不能…”
“抱歉,欧兰达女士…”罗伊娜回以尴尬笑容,表达对固执同伴的无奈。
欧兰达是芬撒里尔唯一的医生,受拉克夏委托为受伤的诺恩斯治疗和包扎伤口。他们临时居住的房屋也由欧兰达腾出来,那里平时用于临时医院。
“这么快就进行大幅运动,很容易造成伤口重新崩裂的。”欧兰达本想靠近,看到黑衣男人刻意躲避,便不再勉强,“总之,接下来需要潜心养伤,保持心情愉悦。”
“嗯,谢谢您。刚才我听从意见,摘取了小部分月见草带回屋子,希望花香能够平复这位患者的焦虑心情。”说完,罗伊娜忍不住白了一眼。
“没错,月见草香味具备镇定作用,所以我特地采摘种子来芬撒里尔栽培。”
欧兰达指向身后大片花海,里面种植着黄色和粉色的花卉,均是月见草。虽然白天不会盛开,花苞以蔚蓝湖水为背景,随风摇曳的景象令罗伊娜陶醉。
她小时候通过修道院书籍图片了解到月见草后,立刻被吸引得入迷,却极少有机会见识到真花,这次在芬撒里尔可谓弥补了遗憾。
“听说月见草在诗蔻蒂背面很稀有,好漂亮呐~”
“是啊。我出生于正面,在月见草包围下长大。现在离开家园后变得容易思乡,所以取来种子种植于此,偶尔还能用做药物。”
欧兰达轻轻触碰花苞,像在抚摸至爱的孩子。
“您故乡在哪里?”罗伊娜忍不住追问道,关于星球正面她几乎一无所知。
“【陪都】(2),距离芬撒里尔至少得两个月行程。”
听到陪都两字,诺恩斯立刻警觉起来,抬起胳膊把少女推到背后。欧兰达见状,不禁失笑。
“别紧张,我知道你是瓦尔基里。但陪都也有很多普通人,我就是普通人。”
“…”诺恩斯沉默下来,观察面前妇女的微表情。
“你们刚进入芬撒里尔时伤势很重,普通人恐怕熬不过来。你不但身体强壮,而且没有生命危险。”欧兰达大方地解释她知道身份的原因,“再说肩部如此明显的印记,早就说明了一切。”
“别卖关子!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印记代表的含义。”
“起初不知道,只不过前段时间也有相同印记的女性来到芬撒里尔,并且主动表明自己瓦尔基里的身份,所以…”
“有瓦尔基里来过!”诺恩斯突然间激动地咆哮,吓得欧兰达躲进花海中不敢出来。
“…是位棕色长发女性,年龄大约三十余岁,她似乎在调查沙漠中出现的奇怪脚印…”
“现在人呢,还在这里吗?”
“几天前往格拉兹海姆方向离开了。陪都人都很害怕瓦尔基里,所以不敢问太多…”
“可恶,居然晚了一步。”
诺恩斯紧握拳头重重锤击身旁树木,手指因此又多处几道浅色血印。他无暇顾及伤痛,撇下不明所以的医生,拉着罗伊娜往遗迹方向走去。
“赶紧拿回雷瓦汀之剑,离开芬撒里尔。”
“为什么?伤势还没康复,而且电摩托也坏了,怎么可能离开。”
“不要废话!必须追上那个女人,她是…”
过于激动造成了伤口再度裂开,诺恩斯痛苦地捂住腹部,无法坚持走路,选择靠在树桩边喘气休息。
“诺恩斯先生总是这样…!顽固、冷漠、自傲,根本不听从旁人劝阻,也不顾及他人感受,老是自说自话做决定。”罗伊娜嘴上发着脾气,双手却在处理伤口处略有宽松的绷带,帮忙重新止血,“离开诺欧通是一次,从盗贼团逃亡是一次,现在硬要离开绿洲又是一次。明明芬撒里尔如此和平,为何你总对这里充满恶意呢。”
诺恩斯面部抽搐,忍受伤痛的折磨,艰难地挤出话语:“遗迹内一切都是假象,绿洲、花海、水源,离开阳衍就将化为不复存在的虚无。但人心却永远真实,它的狡诈和险恶无处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善人。”
罗伊娜不明白眼前男人所说的话,她打从心里觉得,他们或许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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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撒里尔遗迹没有雄伟壮观的城墙,非富丽堂皇的宫殿,它只不过是座形状类似金字塔的沙丘,坐落于绿洲正北方。
沙丘遗迹高约二十日轮,宽度和深度则能达到一百日轮以上。尽管和诺欧通石英城墙没法比,依旧是绿洲内最庞大的建筑。
由正前方石梯踏入正门,这里没有人站岗把守,完全呈开放状态。简陋昏暗的长廊通向遗迹深处,两边摆放用于照明的烛台。
罗伊娜搀扶诺恩斯,小心翼翼地往深处移动。清脆脚步声响彻在遗迹内,很快引来了它的“正牌”守护者。
男人身高足足有两日轮,头上黑色直发根根竖起,如同苍劲的尖针。他目光锐利,透露出不可靠近的凶相。黝黑完美的肌肉线条,充满浓郁沙漠气息。
芬撒里尔遗迹守护者拉克夏站在两人面前,似乎不准备轻易让路。
“拉克夏先生,那个…”罗伊娜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合理解释出现在此的缘由。
“记得我们达成过条件,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在遗迹内行动。”
“对不起,可是他…”邮差少女用眼神向旁边耿直的同行人求助。
“瓦尔基里…”拉克夏目光转向身上捆满绷带的男人,由于身高高出一截,俯视之态看起来带有蔑视,“收留你已经破了芬撒里尔规矩,请老实点。”
“哼,我不是这里收留的第一位瓦尔基里吧?”
诺恩斯回以蔑视眼神,两位男人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看来欧兰达又多嘴了。但据我所知,你的那位同类已经不再是瓦尔基里。”
“…无所谓,请交还银剑,便会马上离开。”
拉克夏听明白两人来访目的,表情若有所思:“暂时不能交还,等康复再说吧。身受重伤的瓦尔基里不过是沙漠里的小虫,只会自取灭亡。”
“既然想要耍花招,我就不再客气了!”
诺恩斯取出离开病床时,从房间偷偷顺走的水果刀,想要先发制人。然而伤痛令他动作迟缓,不仅招式遭到轻易识破,武器也被拉克夏从腰际拔出的银剑击飞。
“诺恩斯先生!”
罗伊娜挡在同行者面前,与不久前救过她的守护者对峙。她在诺欧通城墙见过这把银剑,与城邦军芬里尔司令是同一把。
“…进来吧,阳衍大人想见你们。”
拉克夏似乎被少女的勇气所折服,苦笑着收起武器后,转身往遗迹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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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迹深处有间偌大会客厅,面积大约五十日轮,比之诺欧通石英城墙正厅略小。
会客厅平铺有垫子和茶几,上面竟然还堆放着学习书籍。罗伊娜见过其中几本,自己曾在修道院日间课堂读过。
“罗伊娜小姐,诺恩斯先生,终于见到你们啦~”
欢快可爱的娃娃音由会客厅侧面传来,长相娇小的女孩蹦蹦跳跳来到两人旁边,拉着罗伊娜来到垫子和茶几处,礼貌地招呼坐下。
她颈部挂着饰品,吊坠是枚灿烂的白色珍珠。
“欢迎来到沙漠绿洲,我的名字叫伊敦,芬撒里尔阳衍。”
罗伊娜惊讶地张开嘴巴,难以置信所听之名。她还以为眼前不拘小节的女孩,大概只是位仆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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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微日轮:长度单位,一百微日轮=一日轮
2、陪都:圣都亚格拉希尔的卫星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