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微小愿望 潜于巨大奢望(上)
名为伊敦的女孩双手托腮、屈膝坐在凉爽席垫上。她身材娇小玲珑,白皙面容稚嫩可爱,浅蓝色长发盘成团子梳在脑后,露出毫无岁月痕迹的额头。两枚圆圆的黑色瞳孔不停旋转,她正好奇地打量对面两位陌生访客,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身旁表情严肃、严正以待的拉克夏则没有心思放松,尽管视线并不聚焦于阳衍,却无时无刻都在关注会客厅内任何细微动静。身为遗迹守护者,守护阳衍是他的使命。
“那个…”
罗伊娜率先打破沉寂。如同女孩新买的公主玩偶被盯着看了数分钟后,恐怕任何人都难以保持淡定。
“你说~”伊敦立刻笑逐颜开,期待地盼望问话。
“伊敦小姐…真得是芬撒里尔的阳衍吗?”
“当然~名副其实。”女孩没有因为收到质疑而不悦,大方地展示胸前白色珍珠吊坠,“快看,这就是遗迹圣器——蜃景珍珠。”
如此直白地介绍重要圣器,拉克夏后背不禁流下冷汗,强忍住焦虑之情。
罗伊娜暂且相信了女孩的身份,尽管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伊敦小姐…大人,和我的故乡诺欧通阳衍完全不同…”
“叫我伊敦就行,反过来也叫你罗伊娜。这里是绿洲芬撒里尔,没有遗迹城邦诸多规矩。”伊敦用双手托住自己的头部左右摆动,看起来心情极佳,“诺欧通阳衍是怎样一个人呢?”
“其实我也只有一面之缘,她是位成熟美丽的女性,声音很温柔,不过…”
罗伊娜还想叙述更具体的印象,被身旁诺恩斯阻止了。阳衍女孩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穿,她低头俯看自己的身材,忍不住叹气。
“成熟女性呐~我也想快点成熟起来,可是…好像天生就很瘦小。”
“伊敦…还是个女孩,将来肯定会变成落落大方的成熟女性。”
“我都十五岁了,还有希望吗?”
“十五岁!?”罗伊娜惊讶于听到的数字,“那与我年龄相同。”
“真的吗?可罗伊娜看上去就成熟许多啊。果然只有我身材娇小,呜呜呜…”
从惊喜到伤心,女孩多变的神态令人忍俊不禁,会客厅内的紧张氛围不经意间融化了。
“呐,罗伊娜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嗯,就是心里面一定想要实现和做到的事情。”
“我好像…没有特别想过这些事情…”
娇小阳衍起身坐到罗伊娜身边,各种古怪问题缠着她不放:“我有个微小愿望,希望能够离开芬撒里尔去沙漠看看。听说世界上有大海,河流,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这个愿望并不微小啊,很容易实现~等电摩托修理好之后,就…”
看见面前身份高贵的阳衍缓缓低头,双眸显出出失落和无奈,罗伊娜没有继续说下去。
阳衍永远无法离开遗迹,其生命与遗迹紧紧相连,从生到死都会受到名为命运的束缚。
“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是属于我的命运,必须选择接受。看起来是微小的愿望,实际却是巨大奢望。不过也许未来某天,命运遭到改变也不一定呢。”
被阳衍紧抓手臂依偎,罗伊娜居然感受不到紧张不适,好像妹妹在身边撒娇般,尽管她们实际是同龄人。
“伊敦真得很乐观,希望愿望能够实现。”
“谢谢~所以,罗伊娜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再度谈及相同问题,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答案,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何为愿望,“可能是希望为更多人传递一份温度吧。”
伊敦歪着头,听不懂耳边陌生的词汇:“传递一份温度?”
“在诺欧通,我的职业是邮差,为城民们寄送来自家人、爱人、朋友的信件。”拍拍身后邮差包,她接着说,“信件里往往写满了互相间慰问和倾诉的话语,是人与人连结感情纽带的载体,无论距离多远,收信人都能从信件中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和关心,体会到名为感情的温暖。而我想要成为使者,传递这份温度。”
“使者,听上去好厉害!”阳衍女孩两眼放光,用水润瞳孔凝视着罗伊娜,珍珠吊坠零零作响,“那可以为我传递吗?”
“当然可以。伊敦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装好,然后告诉我寄到哪座都市。”
“寄给拉克夏,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兴奋的阳衍迫不及待地拿出白纸,像模像样地写起来。站在旁边的严肃守护者故意咳嗽一声,脸颊看上去有些微微泛红。
“给拉克夏先生的话,根本不用寄信,直接递给他就好了。”
罗伊娜拼命解释关于邮寄信件的细节,包括远距离通信和邮局工作流程。不过女孩似乎一知半解,仍旧快乐得书写内容,不一小会白纸上便涂满横七竖八的文字。
“能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吗,拉克夏总喜欢纠正,每次能找出一堆。”伊敦撅着嘴,斜视身旁一丝不苟的守护者,尽情表达不满。
“嗯,只是…”
罗伊娜接过信纸,眼神瞟向旁边早已不耐烦的同伴,然而诺恩斯却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
“没事,你陪芬撒里尔阳衍吧,我去附近走走。”
“别乱走,伤势还…”
她来不及阻止,就被伊敦拖住手臂动弹不得。
“我负责跟随瓦尔基里,请罗伊娜小姐多陪会阳衍大人,谢谢。”
拉克夏向两位女孩鞠躬后,紧跟着离开了会客厅。偌大空间里,只剩下伊敦可爱的撒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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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撒里尔沙丘遗迹相比之其他都市,体型可谓迷你,也意味着其覆盖的屏障地界相当局限。
诺恩斯测算了从下榻房屋抵达沙丘内部的距离,全程不足五百日轮。加上通往绿洲入口位置,整座遗迹直径最多不过一千日轮。遗迹内人口熙熙攘攘,以及并不富裕的农田畜牧,想来常驻村民也不过数百人。
这样一座微型遗迹,充当着穆斯贝尔大沙漠中转站,竟然能够逃过近来疯狂侵占遗迹的城邦军,维持和平生活秩序,背后肯定存在隐情。
“想去哪里,瓦尔基里?这里是芬撒里尔,不是诺欧通,更不是圣都亚格拉希尔。请客随主便。”
诺恩斯没有停步,仔细检查沙丘通道两侧的铁门,不错过任何细节:“刚才已经说过,请交还银剑,我便会马上离开。”
“恕难从命,除非你能自己找到。”
“明明就在遗迹内,却感受不到圣器的存在,那个阳衍女孩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这件事和阳衍大人无关。况且凭你现在这幅模样,拿回雷瓦汀之剑又能如何?”
拉克夏突然闪到身前,把他强硬地摁在墙边。挣扎一番无果后,诺恩斯选择放弃抵抗。
“关你何事!遗迹守护者负责保护所在遗迹阳衍,瓦尔基里负责执行守护诗蔻蒂的使命。我们互不干涉介入,这是规矩。”
“别以为我不知道,罗伊娜小姐包里的东西!”两名男人眼神相瞪,气势互不相让,“我听说了诺欧通之事,而诺欧通的遗迹圣器出现在你们手中,这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你想替天行道,找遗迹城邦邀功?”
“哼!没这个好心情。”
诺恩斯被一把推开,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疼痛由腹部传至肺部,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芬撒里尔可以帮助你们顺利抵达格拉兹海姆,但是…”拉克夏的言论出乎意料,“身为瓦尔基里,内心竟然充满空洞、矛盾和困惑,导致圣器雷瓦汀之剑亦收到影响而无法发挥真正实力。这样下去即便离开芬撒里尔,罗伊娜小姐也会成为城邦军手下的沙漠孤魂。”
“空洞、矛盾和困惑…一个遗迹守护者竟敢在瓦尔基里面前大放厥词。”诺恩斯嗤笑起来,嘴唇不停颤抖。
“生活在不公平世界中,许多人受命运之名束缚,渐渐失去内心真实的愿望。看来即便最强大的瓦尔基里,同样没有例外。”
拉克夏转身往角落移动,手臂扬起向前方摆动。
“跟我来,带你看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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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遗迹最西侧角落,隐藏着机械机关所控制的密室石门。进入密室后尾随至最深处,这里没有任何光线,仅靠烛台照明,年轻瘦弱的男生关押在此。他佩戴眼镜,额头圆形印记黯淡无光,还未从昏迷中清醒。
诺恩斯记得这名男生,是先前穆斯贝尔大沙漠追逐战时,从翼手盗贼团长梵车上跳过来的其中一名团员。身材瘦弱的流民显然低估了女生惊人的爆发力,被罗伊娜击晕后,一同带入芬撒里尔。
拉克夏识出其流民身份,立刻带至遗迹关押。遗迹守护者并非忌惮男生,而是担忧随之而来可能存在的隐患。
“翼手盗贼团不会丢下同伴,这群疯子会千方百计进入芬撒里尔夺回他。”
拉克夏用锁链捆绑住手脚限制男生行动,准备待其醒来后继续审问。
“把他扔出遗迹不就没事了,这个流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太想当然了,送人出城意味着需要开启绿洲’结界’,把芬撒里尔完全暴露于遗迹城邦眼前。”
“…”诺恩斯听懂话中深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城邦军的威胁也渗透到此。”
“没错,不仅诺欧通和津利,芬里尔同样不会放过芬撒里尔。”
“即便如此,你依然愿意接纳我们…”
“我早就说过了,芬撒里尔可以帮助你们抵达目的地,只是这个流民盗贼的存在将可能激怒翼手们,进而成为城邦军进驻绿洲的棋子。”
“阳衍伊敦知道这件事吗?”
“她不需要知道,但你需要。守护芬撒里尔,需要真正强大的瓦尔基里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
“换言之,你我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你帮助我们驱逐城邦军,我帮助你们离开大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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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关上石门,两人重新返回会客厅。比起来时,气氛缓和了许多。
无形之间,诺恩斯与芬撒里尔成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必须互相利用,才能各得所需。
“为什么要帮我们,同意罗伊娜进入绿洲?”
诺恩斯质问道,他需要确信眼前守护者不是虚伪的敌人。
“因为我有个巨大奢望,如果想实现它,必须寄望于你们的成功。”
“…”
“你的愿望是什么,瓦尔基里。”
”愿望…”
诺恩斯同样给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