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维系感情的纽带 即使很细却很坚韧(下)
由北陆高原冰川地带顺流而下的淡水,经过蜿蜒曲折的河流汇聚到沙漠,形成一片“蓝色水晶”——天然湖埃吉尔。
地质学家始终致力于研究埃吉尔湖形成之谜,为何寸草不生,连苔藓都难以生长的穆斯贝尔深处,竟然能够孕育出水源丰沃的湖泊。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这里曾经并非沙漠,而是面积广袤的丰饶沃土。直到地质演变、物种更替、文明更迭,最终仅遗留下“蓝色水晶”。它素雅端庄地躺在黄色尘沙间,出淤泥而不染。
踏入一望无际的穆斯贝尔大沙漠,通常很难以肉眼来定位这座卫星诗蔻蒂最大湖泊。然而眼下不必加装任何雷达设备,甚至指南针都不需要,娜瑟露思驾驶电摩托朝向目的地快速进发。
行路方位尽头,天际充斥着黑灰色云层和雷鸣。一堵连接天地的巨大风涡,预示着灾难即将来临,那里便是埃吉尔湖,流萤同伴们正在执行末日黄昏计划关键一环。
“天气变凉了,啊…嚏…”梅尔克坐在副驾驶位,紧张地抓牢两侧把手,目睹从未见过的奇观。
“抓紧了!”她又猛踩油门一脚,把载具速度推到极限。
翻越沙丘时,惯性让电摩托腾飞起来,爬升到距离地面几十日轮高处,足以看见远处正孤单飞驰的另一辆摩托车。
“啊!尼奥尔德哥哥!”梅尔克眼睛很尖,马上识出对面载具上的熟人。
娜瑟露思起初并不相信,她摘下护目镜,眯起眼睛端视。副驾驶座有说有笑的男生,毋庸置疑是她最熟悉的青梅竹马,而男生聊天对象竟然是瓦尔基里和诺欧通邮差少女。
“他在搞什么!?”
抱着满腹疑惑和无法解释的不愉快,她摆动龙头朝另一辆电摩托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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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增强的风势,卷起沙砾拍打摩托车金属外壳和衣服外套。
两辆载具保持停止状态,唯有引擎轰鸣“咚咚”作响,沙漠上两条笔直轮胎轨迹相互靠近,最终停留于交汇点。
后轮由于紧急刹车缘故凹陷下坠,在沙漠里凿出一个小坑,使载具微微向后倾斜。罗伊娜紧张地抓住诺恩斯肩部,避免自己因惯性而向后摔倒。
尼奥尔德迅速翻出副驾驶,眼神紧盯逼停他们的“拦路虎”。他预料到会在埃吉尔湖遇到某些熟人,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狭路相逢。
“娜瑟露思…”他喊出曾经呼唤过千百遍的名字,嘴唇竟微微干涩,“你和梅尔克不是负责驻守津利遗迹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再不过来,青梅竹马恐怕要变成瓦尔基里的朋友了。”娜瑟露思用夹杂怨气和讽刺口吻回答,腿部无影黑靴不经意间已经完成展开。
“你误会了,流萤正在犯无法挽回的错误,必须立刻阻止。”
“误会?虽然我同样无法认同末日黄昏,但这是流萤内部之事,与外人无关。现在居然引狼入室,你真得变了!”
“…”尼奥尔德选择沉默,在不明真相、咄咄逼人的绿发女生面前,任何解释听起来都像诡辩。
“尼奥尔德先生没有变,他一直都很温柔、成熟、处处为他人所想,其中就包括你,娜瑟露思小姐…关于盖娜…”
罗伊娜试图插嘴为受冤枉的尼奥尔德喊冤,被拜克斯赶紧用翅膀堵住嘴,她才想起来这是一个美丽谎言。
“盖娜?连属于阳光小屋的事情都告诉这群外人…”
娜瑟露思表情变得更加落寞,直到她发现,诺欧通邮差少女手中的青鸟吊坠。
绿发女生低下始终高昂的头颅,轻声质问:“为什么…?”
尼奥尔德有些疑惑,他看到娜瑟露思拨开右耳边垂落的发丝,缓缓摘下相同款式青鸟吊坠,扔到面前沙漠中。
“连我们最重要的信物都拱手让人。”受重力作用,青鸟陷入沙砾,仅露出一块尖角,“如果对尼奥尔德而言,过去一切都不再值得留恋,那我们的纽带也一刀两断,从此以敌人相称!”
娜瑟露思取出匕首,高速移动到男生面前。她眼里噙有并不明显的泪花,无视身后梅尔克呼喊,将武器挥向共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嘭!金属碰撞产生高昂回音,响彻于耳际,却无法唤醒迷失的灵魂。诺恩斯用银剑挡下匕首突袭,保护了并未闪躲逃避的尼奥尔德。
罗伊娜不顾危险,奔跑到失控的绿发女生前方,拔开沙尘拾起另一枚吊坠。两只青鸟紧紧相挨,互不离弃。
“你真得误会了,娜瑟露思小姐。尼奥尔德先生的青鸟吊坠交给我,是希望邮差能把吊坠当作信件,送给捆缚于异空间内的盖娜小姐,诉说对义姐的思念。”
“送给盖娜,诉说对义姐的思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娜瑟露思疯狂地嗤笑着,表情既愤怒又痛苦,“竟然有这种鬼话…盖娜已经死了!而且她罪有应得,迷失自我、伤害同伴,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留恋。”
“盖娜小姐她…”
罗伊娜无法忍受善意谎言造成的偏执,然而这次,却是尼奥尔德出手阻止她继续说出真相。
“如果不值得留恋,你为何会来到大沙漠?”尼奥尔德不再沉默,“其实我很希望你能忘记盖娜…可终究还是一厢情愿。”
“怎么可能忘记!我恨她,恨她拆散阳光小屋、恨她斩断了纽带、恨她一去不回、恨她…想要伤害你…”娜瑟露思眼眸的泪花终于抑制不住,放肆地哭泣起来,“所以一直不断训练,让自己变强,未来取代盖娜,重新连起阳光小屋的纽带,可是…可是…”
“如果恨她,就应该让我阻止末日黄昏,让计划功亏一篑!”
“不行!我是流萤Rank III,决不允许叛徒干涉耀夜大人的行动。”
娜瑟露思行为举止充满矛盾,既不允许别人阻止末日黄昏,自己又对计划充满疑问。她究竟为何来到大沙漠?
如同身处诺欧通时,以夺取遗迹圣器冈格尼尔沙漏为目标,不惜协助摧毁流民区,可最终却放瓦尔基里和邮差少女离开。
她内心如此矛盾的原因,自己却没有答案。
“既然如此,只能把你打倒后再去埃吉尔湖了。”
诺恩斯的银剑悬浮于空中,做好与流萤大打出手准备。高居Rank III的绿发女生不仅在诺欧通时就让他吃过苦头,实力和排位也都在Rank IV 斯坦福之上。
“哼!瓦尔基里还欠我一个冈格尼尔沙漏。上次放你们离开,这次不会再让你们从眼皮底下逃走。”
娜瑟露思脚底黑靴以环形高速旋转,呈现花瓣盛开之状,Tier B级圣器无影黑靴即将启动:“转送!”
一个若影若现的黑圈出现在诺恩斯脚下,他赶紧操控雷瓦汀之剑阻止黑靴技能,然而意念操控一瞬间便断了联结。
他被瞬移到数百日轮外沙丘之上,远离战场,这是无影黑靴控制他人瞬间移动的进阶技能。
梅尔克则挡在罗伊娜和白色信鸽面前,他没有像诺欧通时一样大打出手,只是阻止别人靠近自己的哥哥和姐姐。
没有瓦尔基里阻碍,娜瑟露思用匕首直指青梅竹马。在即将命中刹那,尼奥尔德却没有闪躲,她赶紧侧身避开要害,只在男生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为什么不闪躲!?你想死吗?”
尼奥尔德抚摸伤口,痛楚让他更加坚定想要做的事情:“记得盖娜曾用额头一道伤口,连起了阳光小屋的纽带。
“…那又怎样!”
“希望这道伤口能连起一根新纽带,我们该为未来而战了,而不是沉浮于记忆。”
“住嘴!明明是你背叛了纽带,是你选择了逃避!”
娜瑟露思冲动地咆哮着,举起匕首再次发动袭击。然而这次阻挡她的并非内心挣扎,而是一阵突然刮起的风暴。
乌云迅速掩盖穆斯贝尔大沙漠整片天际,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把尼奥尔德和娜瑟露思隔绝开来。
后方不远处,地平线上生成一个硕大圆形风暴团。由于是大沙漠,风暴呈现厚重土黄色,高速往他们所在方向移动。
“星际风出现了,赶紧离开!”
返回战场的诺恩斯一声高呼,骑上电摩托发动引擎,冲出一片混沌的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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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风外围风圈逐渐逼近,沙砾卷起后四散弹开,肆意撒入任何可钻的缝隙内。
副驾驶积满了厚厚一叠沙尘,渗进尼奥尔德鞋中,令脚底奇痒难耐。高速急驶的电摩托正向星际风反方向逃离,他必须紧抓扶手,避免因颠簸而甩出座位。
前方是气象环境更糟糕,同时也是目标地的埃吉尔湖,他们并非有意选择这条路线,反倒被星际风有意无意推动电摩托向湖泊移动。
相比托莉雅改造、性能更佳的新型载具,娜瑟露思驾驶着电摩托落在后面,即使把油门推到极限,仍然被身后星际风追近,即将陷入风暴之中。
“有办法救他们吗?星际风追过来了。”
罗伊娜的灰色发丝肆意飘扬,阻挡了大半部分视线,她死死抱住诺恩斯腰部,时而回头观望身后状况。
“根本不可能!逃脱星际风已经非常勉强了,根本顾不上其他人。”
“可是…”再度回头时,另一辆电摩托已经没入沙尘暴之中,不见了踪影。
“你们继续前进,我去找娜瑟露思。星际风对流民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记得到埃吉尔湖后,把青鸟寄给盖娜。”
尼奥尔德从副驾驶站起,一跃而下摔落到沙漠上。幸好沙砾松软厚实,翻滚几圈后看上去并无大碍,他迅速起身,并义无反顾地冲进风暴内。
罗伊娜来不及阻止同行者疯狂的举动,载具由于重量减轻缘故,渐渐拉开与风暴的距离。
“诺恩斯,救救他们,诺恩斯!”
她用力捶打瓦尔基里结实宽阔的后背,却始终无法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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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尔德用四肢牢牢抓紧沙漠里为数不多的岩石,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迎面袭来的星际风,令他几乎睁不开眼。
咚咚咚!奇怪噪音透过风暴,零星细碎地传入耳中。他找到翻倒在沙砾中的电摩托,轮胎仍在不停打转,已经无法提供前进动力。
顾不上被风暴卷上高空的危险,尼奥尔德跑到电摩托旁,发现躲在载具背后的两位青梅竹马。
“娜瑟露思、梅尔克!没事吧?”他想扶起女生受伤的胳膊,却遭到无情拒绝。
“你不是要逃跑吗?每次都这样,用逃跑来躲避问题…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管我们!?”
“因为我们是一根纽带上的亲人,任何外力都无法扯断!这也是盖娜的愿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不该离开我们,你就不该离开我们。纽带早就支离破碎了,只剩我和梅尔克。”
“现在别争论这些事情了!如果你还在乎身边人,至少先保护梅尔克安危,而不是让他一同陷入绝境。”
尼奥尔德指着旁边害怕得直哆嗦的男生。触及到软肋后,娜瑟露思显露出犹豫。
趁此机会,他背起受伤女生,扶起矮胖弟弟,强行拽着两人往风暴外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
娜瑟露思用力拍打他肩部和背部,皮肤上很快印出许多黑青色痕迹。但无论如何施暴,尼奥尔德都不愿轻易松手,牢牢把女生背在身后。
“别到这个时候…才回来装成是阳光小屋主人,别再对我温柔…”
手掌渐渐无力,无影黑靴也收起了铁丝,温和地贴近肌肤。她把额头深深埋入男生背部,寻求风暴中仅有的温暖。
轰轰轰!
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白色探照灯打亮昏暗环境,如同黑暗中的黎明。
“快上车!”罗伊娜和诺恩斯驾驶电摩托冲入星际风内,寻找到尼奥尔德身影。她伸出的手臂,仿佛是命运最后的救赎。
三位来自流萤的年轻人挤在狭窄副驾驶位,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被盖娜收养前,他们就是如此渡过每个夜晚。
诺恩斯发动引擎,电摩托立刻如火箭般冲出,向风暴之外驶去。
“对不起…娜瑟露思,梅尔克…对不起…”
尼奥尔德抬起掌心,看见手指缝内残留的绿色植物,那是刚才附着于岩石上的青苔。
即使在穆斯贝尔如此严苛环境下,依旧有生命能够顽强存活,他们又为何要轻言放弃呢?
他用舌头轻轻舔了下,品味那干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