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贱民皇冠
一只乌鸦在天平堡的城门上腾空而起,它乘着一丝并不强的寒风,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它越过一面又一面旗帜,近卫军的、千镇的、利利安的、南水的旗帜。
它穿过一道又一道阵线,近卫军的、千镇的、利利安的、南水的阵线。
它经过纳西索斯的城墙,经过纷繁交叉的街道,经过中央广场的上空,经过万神殿宏伟的穹顶。
最后,它停在了纳西索斯的皇宫顶上。
在这里,它看着天平堡的主人,一步步向它走来。
不过,现在应该要叫她纳西索斯的主人了。
纳西索斯城,帝国皇都,大陆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将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铃兰身穿军装,带着佩剑,骑着骏马,在近卫军的簇拥下进入纳西索斯的街道,向最后的目标——纳西索斯皇宫挺进。
在压倒性的军力优势面前,纳西索斯几乎没有任何抵抗。
和她上次进入纳西索斯时一样,市民们为她打开城门,清理出军队通行的大道。
所谓的守军,在看到黑压压一大片旗帜,看到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时,就已经尽数溃散了。
所谓的决战,以及接下来的攻城、进军、控制据点,不过是像走过场的仪式一样的行为罢了。
纳西索斯监狱。
地牢大门缓缓打开,狱卒走进来之后,向文殊兰鞠躬行礼。
“怎么了,是不是铃兰陛下已经破城了,也就是说……终于到我的死期了吗?”
此时的文殊兰已被关押许久,原本漂亮的容颜已经沾染不少污秽,长长的秀发也显得残破不已。
“不,大法官先生,您自由了,还有您的骑士们也是。”狱卒回答。
“为什么,皇帝陛下不是说要我们死吗?”
“大法官先生,很快我们就要改称女皇陛下了。”狱卒说。
听到这句话,文殊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并不想伤害您,那样的话我们今后也无法向铃兰陛下交代了。”狱卒又说。
“铃兰陛下本人现在到哪了?”文殊兰问。
“已经进城了。”狱卒回答。
“那我能再让你帮我一个忙吗?”文殊兰说,“如果你做好了,我一定会在铃兰陛下面前替你表功的。”
“当然愿意,大法官先生!”狱卒马上答应道。
“带我去有水的地方,我马上要洗浴打理一下,”文殊兰说,“另外再去我的府邸上,替我那一套大法官的工作服过来。”
“这……没问题,一定做到!”
“要快点哦,我可是要赶时间,参加一个重要仪式的。”
欢呼声响彻了纳西索斯的上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人感到震撼。
但是,在皇宫里的水仙听起来,这就像是为他敲响的丧钟一样。
所有人都走了,自称爱戴他的官员们,宣誓效忠他的卫兵们,答应并肩作战的贵族们,全部都离他而去。
只剩下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仆人们,还陪着他一起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在两军交战的日子里,时间如此之快,转眼间手握巨大优势的他已经兵败如山倒。可是到了此时,时间又好像停滞了,他呆呆地在那里等了很久,煎熬了一秒又一秒、一分钟又一分钟。
终于,一道亮光在正面出现,大殿的正门被打开了。
坐在皇位上的水仙抬起头,与走进大殿的敌人,与自己的妹妹相视。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陛下,只要派一队士兵冲进去,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站在皇宫门前的时候,曼珠沙华这样对铃兰说。
可是铃兰摇了摇头。
“他是纳西索斯的皇帝,这是弑君大罪,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承担不起。”她说。
“那您的意思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像在其他地方的战斗一样,用兵不血刃的方式解决。”铃兰对曼珠沙华说,“他是皇帝,是我的哥哥,理应有一个体面的结束方式。”
曼珠沙华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铃兰总是这样,在明明可以稳稳获胜的时候,选择一个看上去受益更大,却同时也要付出风险的方式。原以为经历这些年的磨练,她已经有了成长,可没想到在最后这一刻,她又变成了以前的那副模样。
“陛下!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曼珠沙华有些着急地说,“虽然我明白您的心情,面对自己的亲人,的确一时之间难以下手,但是……”
“曼珠沙华先生。”铃兰喊出他的名字打断了他,不过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这就是命令。
曼珠沙华只能接受的命令。
“克洛瓦卫队,跟我来。”铃兰转身,向山茶说。
“明白!”山茶立刻敬礼道。
然后,铃兰带着十余人的克洛瓦卫队走上皇宫长长的阶梯,然后和卫兵们一起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富丽堂皇,却死气沉沉的皇宫大殿。
大殿的尽头,高高在上的皇位上,水仙就坐在那里。
克洛瓦卫队不需要命令,便抢先进入了大殿,迅速把队形展开。大殿里三三两两抱团的仆人先是全部逃到角落里,然后又被赶了出去。
转眼间,水仙一方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清场完毕后,铃兰大步走了进去。
她昂着头,毫不避讳地与自己的哥哥相视。
同样两对遗传自母亲、康乃馨皇后的蓝宝石眼睛,紧紧锁定着对方,把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水仙露出苦笑,“我的妹妹,铃兰。”
“山茶,把东西拿来。”铃兰说。
山茶把一卷包裹好的什么东西给了铃兰,铃兰单手接过,另一只手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水仙光是看着哪个东西的形状就明白了。
“呵……呵呵,退位诏书,是吗?”
因为同样的事情,当初已经发生过一遍,只不过现在两人的角色和立场调换了。
铃兰走到水仙面前,把诏书展开,交到了水仙的手里。
水仙低头看着诏书,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他说,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恳求一样。
“可以。”铃兰回答,然后她转身走下皇位,走到大殿的门口处。
下一刻,她挥了挥手,把包围水仙的克洛瓦卫队全部召集回来,说:“你们全部出去,在外面等我。”
“是的,陛下。”山茶回答,“但是……能否告诉我们时间?”
“二十分钟。”
言下之意很清楚,这二十分钟并不是给山茶,而是给水仙的。
山茶领命后,带着卫兵们悉数离开大殿。当他们全部出去之后,又把大殿的大门给关上了。
大殿里,只剩下站在门口的铃兰,和坐在皇位上、捧着退位诏书的水仙。
接下来,在水仙看来,铃兰做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从里面拉起门栓,把大殿锁上了。
在水仙想明白之前,铃兰就回过身来,再度面向他。
“请在退位诏书上签字吧,这是您唯一的选择了,皇帝陛下。”铃兰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仅剩两人的大殿内,字字清晰,字字刻入水仙的脑海里。
“在这里签字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皇位,我的荣耀,还有我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水仙低声地说着。
“我说过,这是您唯一的选择了。”铃兰重复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份羞辱,就为了祈求你饶我一命吗?”水仙抬起头,苦笑着问铃兰。
“不。”铃兰否认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水仙的苦笑变成了大笑,他从皇位上起身,把手里铃兰为他准备的退位诏书撕得支离破碎,然后一把抛向了空中。
然后他拔出了腰间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皇帝佩剑,向铃兰迈出了脚步。
“愚蠢的妹妹呀,竟然在最后关头向自己的敌人心软!”这一刻,水仙的眼睛里,被红宝石染上了一抹血色的疯狂,“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只要杀了你,我就还是纳西索斯的皇帝,之前所有的败局就能一笔勾销!!”
“皇帝陛下,您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铃兰毫无惧色,她也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镶嵌着蓝宝石的皇后佩剑,向水仙迈出了脚步。
“什么?”
“我说了,签署这份退位诏书,并不是为了让您活命——”铃兰的眼睛里出奇地平静,就像一直以来那个所向无敌的女皇一样,“而是让您可以选择一个更体面的死法。”
“你!!”
水仙还在惊颤之余,铃兰已然加快了脚步,她如同一道闪电疾驰到水仙面前,手中的皇后佩剑发出破空的声音直刺而来。
这和水仙所熟知的剑术决斗完全不一样,正常的决斗,两人都是在一定距离上开始相互试探,然后找准对方的失误进行攻击。可是铃兰一开始就从攻击距离之外猛冲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但对铃兰来说,这样的套路太熟悉了,因为在两军交锋的阵线上,她就是这样和战友们肩并肩一路向前,冲垮一道又一道敌人的防线的。
一个踉跄,水仙险些失去平衡摔倒。所幸铃兰的体格不算强,水仙靠着作为男性的身体优势堪堪挡住。
这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铃兰刚才从里侧锁上门闩的用意。
她不想让别人进来干扰这一场厮杀。
在她的眼里,水仙是猎物,她自己才是猎人。
“我……我真是天真啊……还以为……你会看在兄妹的感情上,心软呢……”水仙喘着气说道。
铃兰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其实大陆各地的诗人们早就替她说过了,纳西索斯的女皇,从来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暴君。
下一秒,铃兰发起了第二轮冲击。
这一次水仙早有防备,他看准铃兰的进攻方向,利用自己的身高、臂长优势,挺剑抢先向铃兰刺来。如果铃兰继续进攻,她自己就会先被皇帝佩剑刺穿胸膛。
然而铃兰一点停止进攻的意思都没有。
水仙这才反应过来。
和身穿华丽衣袍的水仙不一样,她穿的是军装,她的腰部以上覆盖着连手枪子弹都难以穿透的胸甲,她的小臂以下更是戴着硬化处理过的皮革手套。她可以像那次在宴会上一样用左手夺剑,也可以稍稍侧身用胸甲接下这一击,总之,她仿佛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化解他的自以为有效的攻势。
相反,只要她的剑到达位置,水仙就必死无疑。
再一次,水仙被铃兰占得上风,而且在踉跄中面对铃兰的追击,他不得不连续后退了几次,等他终于站稳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自己的妹妹逼到了墙边。
现在水仙无路可退了。
“为什么……为什么……区区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明明连她的老师,连款冬都不是我的对手……”
水仙的手在颤抖,因为紧张,因为兴奋,也因为不断溢出的仇恨。
他显然已经忘记了,多年前他击败款冬时,他们的老师女武神白杨说过的话。白杨告诉他,这种剑术只是街头决斗所用,纵然再精进,也无法在战场上有所作为。
而现在他所面临的,正是全副武装,以命相搏的战场。
终于,铃兰发起了第三轮的冲击。
“我……我……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疯狂之中,无路可退的水仙选择了正面反击——用铃兰曾经教给他的招式。
水仙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铃兰刺来的皇后佩剑,同时将自己的皇帝佩剑刺了回去。然而他刺偏了,铃兰明明穿着厚重的胸甲,却依旧灵敏地弯过腰身,早有预判地避开了他这一刺的进攻路线。
还没结束,水仙刺出去的剑马上一沉,变成劈砍朝铃兰而来。
可是这接在刺击后的第二招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被铃兰身上的胸甲完全防御了下来。
“完了……”水仙感到不妙。
果然,铃兰开始把皇后佩剑从水仙手里往回抽,一旦夺回皇后佩剑控制权,她将会彻底终结这场决斗。
水仙死死地用左手五指抓住剑身,并折弯皇后佩剑的剑身,以改变铃兰发力的角度,增加她回抽的难度。同时他拼尽全力,向铃兰身上撞去。
终于,水仙体格和力量上的优势显现了出来,铃兰被击退好几步,她的皇后佩剑也脱手而出,弹飞后跌落到很远处的地面上。
虽然铃兰依旧毫发无损,水仙的左手血流如注,但水仙相信现在优势在他一边了。因为皇后佩剑已经不在,而皇帝佩剑还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哈……哈……你输了……”他喘着气,眼中的疯狂已经彻底燃烧。
铃兰站定,然后从容地将手再次伸向腰间。
“这!”这一瞬间,水仙愣在了那里。
铃兰拔出了另一把武器,过去款冬佩带的马刀正义。
事实上,铃兰并没有学习过怎样使用马刀,但是不要紧,面对一个已经在不断失血,同时失去理智、心理防线几近崩溃的对手,老练的她仿佛稳操胜券。
铃兰一抬手,把正义马刀抛向了空中。
处在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恢复的水仙再一次愣住,他本能地抬头,视线跟着被抛起的马刀上扬。半秒之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中计,但是已经太晚了。
“糟了……呜呃!!”
正义马刀抛上空中的同时,铃兰猛然加速往前冲,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发射出去。
然后重重地,撞进了水仙的怀里。
水仙的背后是坚硬的,毫无缓冲的墙壁。
一瞬间,水仙的意识都被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在仅有的理智中,他牢牢地抓着右手手中的皇帝佩剑。他的本能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翻盘资本。
然而,那不过是绝望中出现的,一点海市蜃楼罢了。
正义马刀从空中落下,正好被铃兰接在手里。她借着自己撞击后的反冲力一边后退,一边握住马刀全力横扫过去。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水仙痛苦地嚎叫着,他刚才遭遇撞击的身体已无法站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散落下去。他的左手捂着脸上的,准确地说是眼睛上的刀伤,那里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区分不出是来自他左手的伤口还是双眼的伤口了。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
同时,戴在他头顶的皇冠,也染上了鲜血,滚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铃兰!!铃兰!!!”他疯狂地大喊,然后疯狂地用仅剩的力量挥舞右手,挥舞起手中的皇帝佩剑。
“铃兰!!铃兰!!”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疯狂的情感交杂在一起,喊出的声音既像是愤怒的咒骂,又像是可怜的哀求。
铃兰仍旧没有说话,她仍旧不需要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铃兰!!”水仙背靠在墙壁上,已经失去视觉的他像受惊的野兽,蜷缩在墙边,靠着盲目挥舞皇帝佩剑来阻止铃兰靠近。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他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失,随着他的疯狂一点一点燃烧殆尽,理智再一次回到他的心中。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他大概是在哭吧,可是眼睛周围只有一片血红,再也分泌不出一滴眼泪了。
回归的理智,让这个帝国皇帝显得更加落魄不堪。
“铃兰……可不可以……放过我,可不可以放过我……”水仙挥剑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会签署退位诏书的,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我的妹妹,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身处黑暗世界的他,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铃兰,你听我说,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水仙挣扎着,挣扎着说道,“你已经宣布永远放弃皇位的继承权,所以如果我不签署诏书,那么你即便杀了我也不会成为女皇的……即便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这顶皇冠的!”
这一刻,他终于在黑暗中听到了声音。
那是铃兰把正义马刀、把皇后佩剑收回到剑鞘的声音。
“哈……哈,对,就是这样!铃兰……我的妹妹……你想要皇冠,我会给你的,我都会给你的……杀了我……可得不到皇冠!我的妹妹!”
“不。”
然而此刻,铃兰却开口了,她的声音和刚进大殿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的妹妹,已经和她的老师一起,埋葬在天平堡了。”
“……这……这……”
“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皇帝陛下。你头上的那顶皇冠之所以会落下,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夺走它,而是因为你配不上它。”
这句话,终于宣告了水仙的命运。
“呃呃呃啊啊啊!!!”水仙使出最后的力气,背靠墙壁,向黑暗中挥舞起手中的皇帝佩剑。
仿佛还妄想着有一丝机会,和向他攻来的铃兰同归于尽。
可是这在铃兰看来,只能说无比可笑。
铃兰从自己背后腰带出,解下了最后的武器。
命运之轮。
她从容地咬开弹药袋,将火药倒进枪中,接着盖上盖子,装入剩余火药和子弹,然后将子弹压到底部。
最后,她举起这把曾经击杀无数人,包括她的挚友、也差点包括她自己的转轮手枪,瞄准了纳西索斯的皇帝。
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
一股硝烟,
一颗子弹,
一个终结。
皇宫的大门再一次缓缓打开,新的主人以胜利者的姿态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身着军装、腰悬利刃、脸上沾着敌人的鲜血,手里提着滚烫的皇冠。
在长长的阶梯前,面向纳西索斯万千的臣民,她将这顶父亲、兄长、还有自己曾经戴过的,被人们奉若至尊的皇冠,高高举起。
然后松手,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最后她迈出脚步,从皇冠上踩了过去。
她不再看它一眼,就像对待垃圾一样。
这一瞬间,父亲石斛兰所铸造的伟大皇朝,在她的脚下轰然崩塌,灰飞烟灭。
阶梯的尽头,一位老朋友正在等她。
文殊兰,一身正装打扮的纳西索斯大法官。
“您决定好了吗,铃兰陛下?”大法官的神情里没有一丝胜利者该有的愉快。
“嗯,决定了。”她说。
“即便从此万劫不复?”大法官问。
“嗯,即便从此万劫不复。”她说。
“后人不会记得您为千千万万蝼蚁般的平凡人做了什么,他们只会记得您在南水洗劫了忠臣的宫廷,在千镇骗取了丈夫的皇位,在天平堡屠杀了虔诚的骑士团,在阿泽利亚出卖了儿时的朋友,在纳西索斯杀死了同胞的亲人。”大法官说,“他们只会唾骂您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为了一己私欲点燃战火,毁灭了自己父亲创立的伟大国家。他们会称您为传说中的魔女,有史以来最残忍的暴君。”
“嗯,但是他们没有说错,这就是我,传说中的魔女,有史以来最残忍的暴君。”她说,嘴角里终于扬起了胜利者该有的微笑。
“那么,就请随我来吧。”大法官极尽谦恭地俯身,向她行礼。
纳西索斯城,从皇宫通往中央广场的道路。
她的每一步,都有无数人在追随。人们高举着她的旗帜,高呼着她的名字,高颂着她获胜的消息。
而在那些阴暗的街角里,失败者们像狗一样连滚带爬,拼命地逃离着她。
终于,当她到达终点之时,从那一年石斛兰皇帝去世开始便笼罩上空的阴云,一点一点地散开,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世界。
广场中央,那座她无比熟悉的高台之上。
过去她立起的石碑早已不在,此时傲然伫立此处的,却是她的本人。
一路上跟随她的权贵们,有千镇的烟堇、利利安的郁金香、南水的月季,以及他们带来的亲信部队,但是现在,他们全部都主动地悄悄退开,为她的周围留出了空位。
四面八方的民众全部向她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其中领头的几个代表爬上高台,紧紧地匍匐在她的脚边。
他们为她献上了一顶崭新打造的皇冠。
不被神明、也不被贵族们认可的,贱民的皇冠。
然而汇聚了纳西索斯所有工匠心血的它,比过去所有皇冠都更加美丽,更加耀眼。
没有人为她加冕,也没有人有资格为她加冕。
她双手接过皇冠,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一刻,心在绞痛。
她以为自己哭了,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笑。
一个新生的帝国,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年轻的女孩,成为了开国的女皇。
她的名字叫铃兰,寓意是幸福就在前方。
万千臣民向她下跪,或因尊敬、或因爱戴、或因恐惧、或因依赖。
万千臣民,为她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