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黎塞吉人?”黑影女子地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宛如一个黑色水潭在幽川面前荡出一圈圈涟漪。
幽川看在眼里甚为惊骇,因为自始至终,她看起来就像一道没有本体地虚影,自己甚至能隐隐透过黑影看见她背后的帐篷支架,那黑袍并不是由什么布料组成的,而像是由某种诡异的黑气刻意塑形而成,飘逸盈动,透着无可拟喻的古怪。
“是的,听你口音,你莫非是西科斯人?”幽川把自己的好奇强自压了下去,顺着她的话题接到。
“你怎么知道?”黑影女子表示惊讶道。
“因为帝国语本就源自西科斯语,只是帝国语的音节更快一些,声调变化更为明显,而西科斯语语速要慢,声调也更平缓,就像你这样。”幽川笑了笑道:“抛开表达效果来讲,我更喜欢听西科斯语,它比帝国语的韵味要更纯正悦耳得多。”
“一个三阶魔法师就有这样的见识,你难道不怕我怀疑你的真实身份吗?”黑影女子这话故意说得很微妙,表达的意思也是很明确:我怀疑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去刻意打探。
“彼此彼此吧。”幽川不可置否地耸耸肩道。
“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黑影女子的笑声更轻快起来:“应该也会是个好的聆听者,对吗?”
“起码不会惹人讨厌吧……”
“咯咯……很好,我现在准备和你讲讲我的故事,一个很久以来我一直想找人讲讲却一直没机会讲的故事。”‘阿花’就像个邻家女孩般满是惆怅地说道。
“阿油深感荣幸,愿洗耳恭听。”
“刚才你说对了一半,我是西科斯人没错,但我也是哥黎加人。”
“哦,原来令尊和令堂……”
“是的,我父亲是西科斯人,我母亲是哥黎加人。”‘阿花’的语气变得有些莫名的冷淡起来,当然冷淡的对象并不是针对幽川,而是她说的内容。
“怪不得,我刚才还奇怪这样上等的哥黎加帐篷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这是我母亲亲手制作的,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阿花’隐在‘黑袍’下的脸明显微笑了一下,轻轻扬了起来,从而在‘黑袍’表面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微笑轮廓,娇俏的脸型呼之欲出,直看得幽川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当然他并不是被她隐藏的模样吸引,而是被自己莫名生出的想一见她真容的冲动怂恿而躁动不安。
“哦,令堂的手艺真是精湛无比……”幽川释然地赞道。
“可你知道吗?我母亲就死在这座帐篷里。”
“……”
“杀害她的凶手就是你身后跪着的这个家伙。”‘阿花’似乎不把幽川吓倒就不罢休一般轻描淡写道。
“那你怎么……”
幽川把‘杀了他’几个字又吞回去了,因为他忽然觉得这样问显得自己很愚蠢,她不杀自然有不杀的理由,自己只需要静静聆听就好。
“杀当然是要杀的,我母亲一直在看着呢。”‘阿花’冷冷地说道:“不过时间可以推后一些,毕竟他还有很大的用处。”
“用处?用来统治兽人军团虐杀人类么?”幽川愤然道。
“你不必激动,以你的聪明,是不是早察觉这场战争有些莫名奇妙?毕竟多仑城又不是战略要地,也没有什么奇材异宝。”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幽川正为此而来,自然抓住机会直接问道。
“唔,这已经偏离了我们闲聊的话题,你还是先听完我的故事吧。”‘阿花’叹息一声道:“我母亲是哥黎加大公主,嫁给我父亲后因为各种原因好几年都没有回去过,因此当我母亲带着我第一次回到哥黎加后,自然受到了哥黎加皇室的热情欢迎,我的舅舅,当时的哥黎加国王更是把我当成了他自己的闺女一样有空就把我抱在怀里,喜欢用他的大胡子扎我的脸,把我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舅舅……”幽川羡慕道。
“舅舅为了更好地招待我们,便带着一众皇亲国戚跑到哥黎加大草原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秋狩活动,那时的草原是多么的美啊,蝴蝶在青草上飞舞,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几乎伸手可摘下来,男人们白天骑着大马狩猎,女人们坐在帐篷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熬煮着奶酒一边闲聊,晚上大家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烧烤的肥美猎物散发出浓浓的香味……”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生活也确实是我一直向往不已的……”幽川点点头,仿佛自己也已置身于其中,享受着那种纯自然的悠闲起来。
“可惜一切都在那个夜晚嘎然而止。”
“……”
“当时我正被舅舅抱着骑着马在草原上散步,看着灿烂的星空我一直在撒娇要舅舅帮我摘几颗下来,舅舅哈哈大笑,只得变着法讨我开心,也就是在这时候,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很快就见兽人如蚂蚁一般从北边的山岭上漫卷而来……”
“不对啊,哥黎加地处大陆西南,远离当时的兽人占据的领地足有近千斯卡,中间除了多仑河,还有一道道的崇山峻岭阻隔,兽人怎么舍近求远不辞辛苦地跑那里去了?”幽川知道这段哥黎加灭亡的历史,却一直对兽人的这次行动表示不可理解,毕竟当时朝东推进才是兽人最好的选择。
“当时谁还有空考虑这些,我舅舅一见情况不妙,立马调头就大喊起来,想要让所有人赶紧撤退,可他抱着我还没跑出几步,一根长长的标枪就把他的胸膛捅透了,擦过我的脸插进了草地里。犹是如此,我舅舅仍旧轻轻地把我放到了马鞍上,并用他的腰带把我绑紧,然后他才气绝,一头栽倒在马下,而此刻的坐骑显然也受到了惊吓,带着我就没命地跑了起来,我吓得直喊阿爹阿爹,因为我父亲就是当时奥兰帝国的一位大统帅,多次打得兽人屁滚尿流,如果他能在我们身边,我自然是不会怕的……”
幽川心里立马冒起一个人影,安德烈三个字差点就要夺口而出。
但见‘阿花’显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述中,才只能强自咽了下去,他对安德烈的家庭背景不甚了解,因为安德烈本来就是一个相当低调的人,就算他的声望在帝国日益高涨,但有关他的家庭情况却从来没有成为民众的谈资,甚至帝国高层也几乎都对此守口如瓶,从不在此问题上多置一言。
但安德烈是个西科斯人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一结合,幽川已然有了底,脸色却更显凝重起来,他很安静地继续听了下去。
“但是我的父亲是不可能听到的,因为他那时远在数千斯卡之外的穆图要塞指挥作战。”
听到这里,幽川已经完全断定这女子就是安德烈的女儿了,因为安德烈就是以驻守穆图要塞多次主动出击歼灭好几个兽人军团才开始声名显赫的。
但这刚解开的疑惑并没有让他轻松起来,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中:这父女俩跑到多仑城大动干戈,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带着深深的顾虑,他把手搁在了石桌上,继续默默地聆听着。
“……兽人的速度远远快过哥黎加人,当我刚被闻声跑出来的母亲拦住马匹把我抱下来时,兽人已经冲进了营地,领头的几百狼人立马开始了肆意的虐杀,它们就像随意摘一颗葡萄般把人的头直接给扯断,它们的利爪就像刀刃一般插进人的胸膛把仍在跳动的**叉了出来扔进嘴里……”‘阿花’讲得很惨烈,但声音却相当平静,似乎她真的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过去的故事。
“我母亲抱着我,发现已经无处可逃了,只得把我抱进了帐篷里躲起来。”‘阿花’说到这停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帐篷:“就是这顶帐篷,是我母亲出嫁前就缝制好了的,我舅舅一直悉心保管着,我们回来了自然就让我们住在了里面……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当时摆着我舅舅送的一张小床,那是他特意为我这个睡惯了床铺的外甥女定做的,我母亲勉强把我塞进了床底下,其实现在想来,纯粹只是她慌乱之下的徒劳之举,因为这张小床不足以成为保护我安全的隐蔽处。”
幽川听得也是一阵紧张,知道接下来就会发生极其血腥的事情。
“很快,帐篷的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狼人先走了进来,但他一开始并没有杀我母亲,并在瞧见我母亲后就站住了,没有再朝她迈进。然后我就瞧见了一个黑影跟在他身后飘了进来,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
“黑影显然早就知道我躲在小床底下,但并没有惊动我,而是在帐篷中坐了下来,我母亲那时已经吓得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然后我就听到了我身体变成这副模样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杀了她吧,只有仇恨才能拯救这个可怜的世界。’,随着他那如同被狗啃过的喉咙所发出的嗓音落下,我母亲的热血就喷在地上,溅了我一脸,她的身子也轰然倒下,死不瞑目的眼睛仍旧充满慈爱地看着躲在床底下的我……”
“这是何等残忍的狗东西才有此兽行!”幽川浑然忘却自己身处险境一般,愤然地大拍了一下桌面怒道。
“然后,我就发现我的身体开始变黑,我原本白白净净的皮肤如同被烤焦的兽皮一样呈现出裂纹,变成一粒粒碳珠,但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痛感,也没觉得我身体其他的感觉有任何变化,甚至我的悲痛和记忆都一如既往的真实,我并没有死去……”
“邪恶的黑魔法!”幽川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地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