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公馆,G5航运和娱乐业、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不入流的行业的顶头老大利先生的堂口。这座面积数十万平米的多边形建筑群,主要业态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吃喝玩乐。自从地球上有了人类,从古至今所出现的各种乐子,享受型的、休闲型的、发泄型的、隐晦型的、变态型的……这些,你都能在丽公馆里找到。
丽公馆,名为“公馆”,无论是建筑规模、经营业态还是经济效益,都绝不仅仅是“公馆”。确切地说,它应该称之为G5的娱乐基地。当然,除去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甚至叫不上名的休娱项目之外,这里还是利先生工作和临时下榻的地方。因为长期浸淫在烟雾缭绕之下的莺歌燕舞中,家这个字在利先生的脑子里已经不存在了。爱情也是如此,无论多么让人愁肠百转的爱情,归根结底都离不开“活塞运动”。这是利先生给爱情下的终极定义。所以,利先生极少回家,最近更是如此。因为利夫人居然通过凯瑟琳“背叛”了自己,他彻底抛弃了所谓的“家”。他让两个助手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照顾”着利夫人,自己则每天二十五个小时地在丽公馆花天酒地。
利先生在丽公馆有好几处休憩的地方,最让他中意的、也是最常去的、甚至兼做办公之用的,是位于一座相对低调的浅灰色配楼的顶部。顶部那间备有一张圆形卧床的豪华卧室,就是利先生每天睡觉、休息、或者进行其他尽人皆知的“运动”的地方。因为兼用于办公,所以圆形卧榻后面的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和几个柜子。这里存放着利先生业务往来的重要资料,还有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此外,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也连着利先生在主楼办公室里的电脑,方便他随时随地地工作,比如通过阿来监控马岛。
这间丽公馆顶豪华的卧房,除非邀请、或者强硬地“邀请”、比如艾敏怡小姐,只有利先生一个人能进来。不过,卧房的门禁却远没有周馥之办公室那么复杂。因为没必要。利先生的话,在丽公馆就是圣旨。他说了这间房子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那就是不得进入。谁违抗了这个命令,除了死路一条,只有一条死路!
但今天夜里,却有人违抗了这个命令。他是高思。
昨天晚上,第一次安装了特异肌能的高思,发现哥利亚有难后前往搭救,跟利先生揪斗到一起。期间他无意中一瞥,在利先生的右上臂处发现一个纹身,一个鸡头模样的纹身!
这个纹身,马上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用枪指着父亲的那个人!
高思倍感震惊,全身的血霎时涌到了头上,他险些晕倒,但还是迅疾冷静下来:救人要紧!高思怀着满腹的疑问和怒火、把体内的肌能发挥到极致,前冲后突、上蹿下跳,一招一式都奔着利先生的命门而去。利先生吓坏了、吓傻了:哪来的疯小子!
不到半根烟的功夫,高思轻而易举地让利先生和他的手下都躺到了地上,然后一把拉起被捆成粽子的哥利亚,将他身上的绳索解除,两人坐车回到了月牙湾的家里。
那一夜,高思整宿未睡。利先生的那个纹身、父亲临终前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来回漂浮着、转换着。利先生究竟是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他反复问自己。
如果不是,那个鸡头的刺青呢?高思三岁离开地下车库以后,那个鸡头就死死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撬都撬不出来!
或许是巧合,利先生也有这样的纹身?
这种巧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利先生曾经是周馥之的部下,从军之前据说两人也有关系。而周馥之,已经被高思“内定”为杀父仇人。
那么,如果利先生是凶手,他当时和周馥之是什么关系?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高思只知道利先生从军后成了周馥之的部下,战事结束,在周馥之提携下逐步发迹,直到今天这个呼风唤雨的地步。利先生从军前的事,坊间的传闻少之又少。
所以,要解开父亲身死和利先生是否有关这个谜题,只能去了解利先生的过去。要了解利先生的过去,丽公馆是最好的切入点。于是今晚9点多,高思来到了丽公馆。他挑选9点这个时间段,是经过仔细考虑的:时间太早,往来的人多,很容易被发现;时间太晚,利先生可能回去睡觉。9点,这个时间正合适。
丽公馆是公开营业的场所,防备不很严密,但利先生所在那栋配楼却是例外。出入都有专门的身份验证。高思重施故技,用上次去周馥之办公室的招数、没费多少气力即站在了利先生的卧房门外。他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丝声息,卧房主人大概还在包厢里。高思拿出备好的芯片,在利先生的门禁上刷了一下,门禁的信息从窥甲的眼睛传入月牙湾。生物人高思将门禁信息导入早就准备好的程序,不到两秒钟,密码就传回丽公馆那边。高思刷卡、推门进入。
屋里很暗,高思在门口站了片刻,待眼睛适应了房间的环境,才向里面走去。窗户的幕帘没有合拢,街道上、丽公馆主楼投来的斑驳光影从窗口射入,在窗前地毯上画出色彩缤纷的几何图案。圆形卧榻的旁边有一扇门,里面是利先生工作的地方。门没锁,高思径直进去。
高思如此地轻车熟路,应该谢谢哥利亚。所有利先生卧室以及办公室的信息,都是今天哥利亚告诉他的。这个巨人已经彻底死心。客观上讲,他也不能再回丽公馆了。
高思走进办公室,在桌前驻足,翻看着桌上的资料,有些是利先生码头进出货物的单据,有些是丽公馆最近以来的营业额。当然,利先生的地方,少不了他的老本行——女孩的资料。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满是千姿百态的照片,都是前几天来G5“参观考察”的阿拉伯小姐的形象照。高思随手翻了两下,扔到一旁。
这是什么?在文件夹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是G5地图,在利先生码头所在位置五公里的地方,画着一个圆圈,圆圈的东南,距离大概三千公里那边,也是一个圆圈,两个圆圈之间用一条接近直线的弧形相连。高思拿着图纸思考着:看来,利先生对马尔斯工程也很有兴趣!
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什么工程,而是杀父之仇。高思放下地图、打开利先生的一支抽屉,里面是两盒雪茄、一块手表,还有利先生在床上的“工作服”。总之,在高思看来都是些无聊透顶的玩意。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高思有些失望和懊丧。他一屁股坐在利先生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眼角的余光又把他拉了回来: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幅相框,初看上去,应该是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嗯?高思来了兴致。他离开椅子,走到照片前、逐个观看着。这些照片,有利先生和利夫人貌合神离的站在一起的、有利先生和G5名流觥筹交错的、有利先生和几个靓女左拥右抱的……这个?
这个!高思有了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是利先生参军之前、光着膀子和几个男青年的合影。利先生站在当中,其他人也光着膀子站在他两边。这些人还特意将右臂前伸、露出各自肩头的刺青炫耀着。不消说,利先生他们年轻时,都是打打杀杀的狠角。从照片上,高思清楚地看到了利先生肩头的纹身,那个鸡头刺青!
再次审视这个纹身,与父亲被害时高思看到的一样,与昨天夜里趴在利先生后背看到的一样!照片上的利先生、与二十年前高思在地下车库里见到的那个拿枪指着父亲、并最终扣动扳机的人一模一样!虽然当时高思年仅三岁,记忆比较模糊,但他对那个凶手还是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旁边那些青年,似乎也在车库里出现过!
杀害父亲的,就是他,就是利先生!
没错了!
高思的心在颤抖,血液直往头顶上涌。他浑身上下不住地哆嗦着。男孩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能够看清照片的最佳位置,盯着上面的利先生、盯着利先生的纹身,又看了很长时间,再次确认:就是他!
高思在利先生昏暗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试图排解心头的怒火和委屈,却无处排解。二十年了,杀害父亲的仇人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又能怎样?或者,应该怎样?
正想着,卧室外面的门禁发出“滴”的一声,紧接着“咔嚓”一下,门开了。利先生回来了!
高思来时的设想没错,通常情况下,晚上9点到10点之间,是利先生卧房周围最安静、最安全的时间段。但今天除外。昨天夜里,利先生在和高思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尾骨骨折。今天白天,他让医生进行了检查,问题不大,但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一个月之内,最好不要让尾骨遭受过大的压力。所以今天晚上,利先生一改往常的作息,只是在包间里陪着两位重要客人聊了几句,就托辞不舒服、回到了卧房。
高思把利先生受伤这茬儿给忘了。他急忙躲进一排衣帽间里,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跟利先生一起进来的,还有博士。博士扶着利先生来到外面的卧室床上,照顾利先生躺下。“哎哟”,利先生低声哼了一嗓子,看来尾巴骨确实伤得不轻。卧房主人嘴里骂骂咧咧着,躺倒后问博士:“昨天那个人,到底查到没有?”博士摇摇头,表示自己当时没在场,仅根据利先生的描述、很难查到是谁。另外,哥利亚也没有消息。
“你觉得,谁能救走哥利亚?或者说,谁能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利先生问博士。
博士半天没吭声。稍顿后,他问利先生:“昨天的事,您之前都跟谁说了?”
“除了码头上的几个人,只有你了。”
“那就怪了……您容我想想。”
“嗯,对了,我查了下天气,明天不错,可以把那帮阿拉伯丫头送到马岛上。哥利亚不在了,一会儿你去趟码头、安排一下。再过几个钟头就可以动身。行了,你忙去吧。还有,后天那个俄罗斯客人要来,你让他们准备一下。”利先生指的是沃洛金。博士听了,点头称是,离开了卧室。
看上去,因为没了路易生和哥利亚,博士不仅要参谋利先生的业务,还要照顾他的起居。而且,因为博士出色的表现,利先生似乎对失去哥利亚不很在意。博士走后,利先生躺在床上“哼哼”着,隔壁的高思在衣帽间里盘算着如何离开这里。从利先生凄惨的哼唧声判断,他短时间内不会入睡,只能再等等了。
或者,趁这个时候杀死姓利的?
仇人就在咫尺,杀了他,没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即使查到他高思,贵为高家二公子,谁敢把他怎样?
没错,这个主意甚好!虽然手边没有工具,但已经拥有S-M特异肌能的高思,杀死一个屁股受伤的普通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高思的心突突地跳着,慢慢握紧了拳头,脑门也瞬间布满了汗珠。因为他有心,却没有胆:男孩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没杀过,况乎一个大活人,即使是杀父仇人。
高思犹豫着、踟蹰着,脚尖几次蹭到衣帽间门口,又收了回去。
机会难得!动不动手?
没杀过一只蚂蚁,就不能为父亲破个例?!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