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在地下室里操练着“袁子维”,这个时候,几十米开外的高家三层小楼的一间卧房里,周岚和高远正躺在床上,两人无聊地翻着电子杂志。
“哎,高远,”周岚放下手里的杂志,扭头问夫君:“能不能把马尔斯岛的投资再追加一些?”
高远看着妻子,想了想,道:“这事儿,我也琢磨过。不过,马岛工程我只是了解一些皮毛,现状到底怎样、前景到底怎样,我心里没底儿。而且,父亲也不让上岛看。”
“不是父亲不让去,是袁老的意思。”周岚马上反驳,她不容任何人对周馥之有任何误解。周岚接着说,马尔斯岛工程虽然属于袁道安的公司,但毕竟是高远的老岳父在忙前忙后,这么说来,差不多就是“自家”的活儿。而且G5那么多商业大佬都已经参股,谁也不是傻子,高家多投一些钱,既是为G5市民谋福利,也是为了家庭财产的不断增值。“你那个神经医学研究所能有多大作为?我觉得,肯定比不上马尔斯岛。”周岚轻轻将胳臂揽在高远的脖子上:“况且由我爸看着,即使有风险,咱家的风险也是最小的。”
高远侧过身、掐了夫人的脸蛋一把,沉思片刻,回道:“如果哪天能让我们这些投资人亲自上岛看看,大家心里有谱了,一切都好说。”
“总也改不了你那谨小慎微的书呆子气。”周岚佯怒,翻身睡去。
高远看看时间,已是夜里10点,他关掉灯,也翻身躺下。
10点,是G5宵禁的时刻,有家有室、对外面没什么眷恋的人,大多在这个时候躲在自己的窝里、静悄悄地等候着明天的太阳。只有市中心旁边的丽公馆整夜的灯火通明。这座充满着肉欲和喧嚣的不夜城,才不管什么宵不宵禁!
10点刚过,丽公馆中间一层的走廊上,哥利亚来到一间包房外,推门进入,旋即又赶紧退出,在外面道:“老大,马先生的电话。”
“妈的!真会挑时候!”包房里的利先生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凯瑟琳的屁股,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喝问哥利亚:“说了八百遍了!敲门敲门敲门!你特么是不是对老子有什么意见?!”
哥利亚支支吾吾地点头致歉,然后道:“马先生的电话,挺急的。”
“滚!……等等,哪个马先生?”
“马、马克平。”
“马克平?”
利先生怔住了。他当然知道马克平是谁,不过之前他与对方鲜有往来,只是在周馥之办公室的视频电话上见过一面,连萍水之交都算不上。
“什么事?”利先生余怒未消地问哥利亚。因为箭在弦上却中途下马,他的脸憋得通红。
“不太清楚。反正听他口气,有点儿着急,好像……态度也不太友好……”
“行了,我知道了!”利先生打断哥利亚的话,转身回去穿好衣服,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临走前,他对正要穿衣服的凯瑟琳道:“先光着,我马上回来!”
办公室里,墙上的电视正插播着一段几个小时前周馥之的采访片段。面对话筒,周馥之说A9的人将于今晚离开G5,请G5的民众不要受别有用心的人的蛊惑、继续纠结两市的宿怨;战争已经过去整整十四年,大家本是同根生,不论谁是谁非,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手足相残,何必如此?我们有这份力量、有这份精神头,干嘛不用在城市建设上?”周馥之最后讲到。围观的几个市民报以热烈的掌声,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
没错,就在遭遇铁球袭击的一个小时后,A9的人匆匆离开了G5。既然该查的地方不让查,还留在这儿干嘛?何况还有铁球甚至炸弹的威胁!两座城市一路之隔,说走就走,方便得很。乾公子的事,只有让马克平或者乾图去搞掂了!
妈的!利先生看着电视、骂道。他本想着利用G5对骆局长几个人的骚扰抹黑周馥之的形象,没成想对方却将错就错,用这件事来团结民心!利先生决不会如此地善罢甘休。但眼下先要打发掉那个姓马的。办公桌上的视频电话里,A9市长马克平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利先生坐到了视频前面,马克平开门见山道:“这么晚,打扰了。利先生,有个事我想问问您。”
“马市长请直言。”利先生把身子正了正,强忍浑身的燥热,看着电话里A9市一把手,客套地回道。说这话时,他满脑子都是凯瑟琳雪白的身体。他的嗓子眼发干,手心却湿漉漉的。
“我就是想问问,阁下什么时候能把乾公子给我们送回来?”马克平问,语气很是笃定。
利先生见对方突然提及乾公子的事情,没有吱声。因为事发突然,他还没想好答复马市长的套路。
利先生以“颜面”为由、拒绝了A9的人前往威山路赌场调查的想法,并且用那个“杀手锏”让周馥之配合自己的决定。几个小时前,烟枪等人虽然知道利先生不会让A9的人过来,却还不死心,想去凯旋门那边给骆局长一点儿颜色。正巧哥利亚也在,在烟枪、博士和刺客等人轮番鼓动下,单纯的哥利亚被说服了。他带着刺客和大鸟驱车直奔凯旋门,哥利亚用自己超强的膂力、将一支铁球砸进骆局长的套房。不堪其扰又明白找人无望的骆局长,只得缴械投降、向周馥之匆匆告辞,带着五个随员离开了G5,回到了通港路北面的A9。到了A9,骆局长马上把G5之行的经过向马克平做了汇报。马克平听了,半天没有说话。行将就寝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直接给利先生挂了电话。
听了马市长的话,利先生叼起烟斗,在嘴里嘬了两口,眯着眼睛看着屏幕,然后幽幽地问道:“马市长,此话怎讲?”
视频那边没吭声。两个人之间被浓重、尴尬的沉默阻隔着。半分钟后,马克平终于开口。他说A9方面已经得到消息,乾公子正被G5的某个黑道堂口控制着,而且就在威山路的赌场里,正因为利先生的阻挠,骆局长一行才空手而归。马克平希望利先生能抛弃两市的前嫌、站在和他身份相称的高度看待这个问题、将乾公子交给A9。
马克平说完,用带着少许硬撑出来的谦逊甚至奉承的目光看着利先生。
利先生虽然面皮够厚,却到底有些心虚。他知道,再掩饰下去,就显得小孩子气了。他极不自然地干笑一声,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您说的乾公子到底在不在赌场里。之所以拒绝了贵方的调查,主要是为了照顾G5的商界人士和广大市民的情绪。这样吧,改天我亲自过问一下。如果乾公子确实在那儿,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OK?”
马克平明白这句话是遥遥无期的缓兵之计,他拦住要起身离开的利先生,说:“利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个……我知道您目前在G5的地位,也了解您对物质享受可能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者说是提议。就是……不知道阁下在政治上有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利先生又在椅子里坐正、问对方,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烟斗。
马克平说,只要利先生能将乾公子交还给A9,A9这边可以给他一个副市长的头衔过过瘾。
副市长?
听说马克平想用A9的副市长作为交换、换回乾公子,这让利先生有些始料未及。
马克平说的没错。物质方面,利先生确实已经别无所求,该有的他都有了,不该有的也都有了,却从未嗅过权柄的味道。最近一年来,周馥之一直在不声不响地张罗着明年G5市长大选的事。利先生起初对此不屑一顾,后来渐渐明白,要想在商海里扑腾得更欢实更自在,没点儿政治权势总归捉襟见肘、力不从心。特别是经历了袁道安那块地的事,利先生更感到权力的重要性。眼下,他与周馥之已然濒临决裂的边缘,对方在地块这件事上满可以拉自己一把,却只是敷衍推诿。如果他利先生能在市政厅里捞个一官半职,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
不过,A9的副市长,却是另一码事。对于A9,除了那场战争,利先生对这个城市的了解相当有限。何况面对两市多年的壁垒,他大摇大摆地跑到敌对方当市长,舆论会怎么说?另外,A9政界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谁强谁弱、谁是潜力股、谁已经日薄西山,他更是一无所知,去那以后肯定跟瞎子一样,处处碰壁。
但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满,有必要给今后留个口子。利先生琢磨了一会儿,没有一口回绝马克平的提议,而是说“副市长的事我从未想过,或许以后会想的。至于乾公子,我尽力帮忙。”
“那就太谢谢利先生了,”马克平说,“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赌场那边把乾公子请过去、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说要钱,为什么现在还没开口;如果是……”
“我也没有想明白。”利先生道。他说的是实话。至今,他还没来得及问哥利亚、烟枪那帮人把人家乾公子弄过去到底要什么。他对马市长说,他会尽快解决乾公子的事,随即以“现在忙”为由挂了电话。
坐在椅子上,利先生深深地吸了两口烟斗,又啜了一口浓茶。透过袅袅上升的烟雾,他想着:姓马的没说错,那个公子哥在这边,能派什么用场?
这么想着,利先生把哥利亚叫了进来,对两米五高的铁塔道:“吩咐下去,一会儿我去威山路那边。”哥利亚点头,随即又问道:“这么晚?”
“怎么了?你困了?”
“嗯……没有,当然没有。”说完,哥利亚要离开,利先生又叫住了他:“乾公子在威山路那边,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哥利亚摇摇头:他都不确定乾公子是不是在烟枪那儿!“说不定,马市长在唬咱们呢!”他对利先生道。
“所以我才要现在过去。”利先生说罢,冲哥利亚扬扬手、让巨人出去。他对着电话屏幕愣了一会儿神,走出办公室,快步奔向凯瑟琳的那个卧房。不到五分钟,利先生就匆匆“完事”,一边走出房门、一边整理着衣服。他先去到丽公馆的餐厅里简单吃了点儿夜宵,然后在哥利亚的陪同下,坐进了汽车。
半小时后,利先生的车子停在了威山路赌场的门口。此时,已是夜里11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