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或者再往前推三年,在德国科隆,有一个叫申伯君的男青年,他来自东陆国现在叫做G5市的地方。那个时候,申伯君已经在科隆的一所著名大学化学学院深造一年多,主修方向是高分子材料。申伯君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除非必要,很少跟人交流。因此,他在学院里的朋友不多,除了几个导师和助手,还有房东。
申伯君虽然不善交流,但人长得高大帅气。渐渐地,他俊朗的外形和出众的才气吸引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同学,俞素。俞素也来自东陆国,不过不是G5。俞素的研究方向是核物理,跟申伯君的专业有些偏差。她很欣赏申伯君的才气,当然还有他的帅气。因为孤身一人在外求学,又没什么朋友,如今突然一个漂亮的女孩闯入自己的世界,申伯君既欣喜又忐忑。欣喜的是,终于有个说话的伴了;忐忑的是,从未与女孩交往过的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俞素。好在俞素跟申伯君的性格恰好相反,热情、开朗、直爽。俞素亲自“指导”申伯君跟自己的交往。
慢慢地,两个异乡男女走到了一起。私下里,申伯君称俞素为“薰子”。这个名字来自遍布德国南部的薰衣草,代表着朴素却浪漫的爱情。
又过了一年,申伯君和俞素双双升任大学的副教授、留校任教,并结识了王道。王道是这所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却很喜欢申伯君的高分子课程,经常过去旁听。时间长了,他跟申伯君夫妇做了朋友,并称两位为“老师”。执教两年后,申伯君和俞素回国、打算开创自己的事业,王道则留在科隆继续读研。回国之前,薰子已经诞下一个男孩,就是申鸣。当时的申鸣刚满一岁,他跟着父母辗转从德国回到东陆国。一家三口的落脚点是申伯君的故乡G5。
此时的G5,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及东陆国的政变,一派萧条。很多工厂停工,游手好闲的人满街都是,空气中弥漫着贫乏和怠惰。为了安身,申伯君和俞素应邀加入了G5市政当局开设的一家化学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说是化学研究,其实主要用途是研制各种武器,尤其是生化武器。研究所的副所长、同时是申伯君所在部门的主管,正是周馥之。
彼时的周馥之,刚过四旬,比申伯君二人年长十余岁。周馥之早年读过大学,主攻方向也是化学方面的。但相比专业,周馥之更精于政治头脑。他目光敏锐、政治嗅觉强,而且知人善任,能一眼看出这个人的前程如何、会不会对自己是仕途有所助益。结识了申伯君后,周馥之觉得这个年轻人智商高、脑子活络,但为人审慎,可以深交。所以,周馥之才将申伯君调到自己的部门,就是新材料科。
新材料科的主要职责,是开发、寻找用于武器制造的各种新材料、新能源。回国之前,申伯君正在研究一种几十年前就存在的金属元素,原子序数是119。这个元素,早年曾有俄罗斯和美国人在实验室里制造出来,是极为活泼的碱性金属,只要接触空气就会释放巨大的能量。一克119足以让一辆汽车从出厂行驶到报废。但是,119仅存在于实验室里,而且存在时间极短,稍纵即逝。自然界中,还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但申伯君凭借自己多年来在化学、地质学以及计算机地质模拟实验领域的研究,并在妻子俞素的协助下,他断定在自然界当中也有119。
只是,鉴于这种元素极为活泼的性质,119只可能存在于深海的海床里。
申伯君对119元素的研究,是在私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件事,只有他和夫人俞素知道。与周馥之接触时间长了,申伯君感到这个人年长自己十岁,老成持重,看起来很和气。渐渐地,他与周馥之走得很近,也把119的事向对方透露了一些。
敏感的周馥之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找到并控制住119,几乎就是控制了整个世界!
原本就与申伯君关系不错的周馥之,此时愈加看重这个年轻人。他寻找一切机会接近申伯君、为他寻找119创造尽可能的便利条件。申伯君单纯地认为周馥之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为自己帮忙,从此更加将周馥之视作难得的知己,有关119的进展也及时地告诉周馥之。
随着时间的推进,申伯君对119的寻找有了新的突破。他通过当时最先进的电脑模拟地球表层与深层地质构造的技术,并结合自己早先对119的研究成果,惊喜地发现在距离G5市五千公里处的海域里可能存有大量的该金属。后来,这个数值修正为三千公里;又过了几个月,精确到2870公里处,而且坐标也大致推算了出来,并不断精确到分、秒。
申伯君的研究进展,每一步周馥之都了如指掌。当他得知119号元素的存在地点正在逼近秒的时候,那份狂喜比申伯君还要强烈。他预感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即将来临!
但是,对于具体的精确坐标值,申伯君却对周馥之守口如瓶。为什么?因为俞素。
和夫君不一样,俞素不单智商出众,看人也一看一个准。她多次告诫申伯君,周馥之这个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你很难看穿他到底想的什么,最好离他远点儿。对薰子的劝告,申伯君一笑了之。不过,夫人的话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申伯君出于必要的谨慎、并没有告诉周馥之119的经纬度值。在周馥之死缠烂打之下,申伯君才含糊地说出数值的前面几个数字,就是时和分,后面的秒没有透露给周馥之。而且,申伯君对周馥之说,这些119元素很可能是地球上唯一的集中存在。
精确到分的经纬度值,虽然已经非常接近具体位置了,但操作起来几乎不可能,因为涉及面积数十平方公里,根本无法寻找。人们不可能在几十平方公里的海底去开掘,除非是巨人。周馥之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自己无话不说的申伯君这次把嘴闭得这么严实。
周馥之表面上平静如水,对申伯君的研究成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恭喜”。其实,周馥之的惊喜程度绝不亚于119的发现者。论学识,周馥之连申伯君的脚后跟都摸不到;论见识,则要反过来了。周馥之仿佛已经看到他飞黄腾达的未来:拿下119,整个世界都要听自己的!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申伯君旁边,看着他、听着他关于119的各种论述。忽然有一天,申伯君借故疏远了周馥之,将所有关于119的资料都存在电脑里,并不再对他谈起任何关于这个元素的事。申伯君此举,是受了俞素的屡次提醒: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猫已经发现了鱼,哪能轻易松口?周馥之暗中打开申伯君的电脑并试图破解密码,未果;他高价雇了一个黑客进行远程破解。黑客告诉他,这个密码有数字、字母,而且分大小写,如果用穷举法的话,至少二十年。
两天后,申伯君发现自己的电脑被周馥之动了手脚。他去找周馥之询问,对方说只是“好奇”。申伯君却彻底看清了周馥之的嘴脸和意图,也完全相信俞素对这个人的判断。他在自己和周馥之之间划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从此远离周馥之。然而,周馥之已经获得了119的大概坐标,只是这个坐标精确到分,范围太大,他必须得到精确的坐标、精确到秒的坐标。
高思记忆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那个下午,申伯君听俞素说、周馥之很可能要“采取非常行动”,目的是得到确切的119的坐标。他和俞素马上收拾东西,准备转移到G5之外的其他城市。那个时候,G5和A9还没有开战,双方的市民可以自由往来。申伯君打算将119的成果带入A9,进一步研究。
申伯君和夫人收拾停当,他让俞素去买一些路上的食品,自己带着刚满三岁的儿子去地下车库里取车,然后在车库门口汇合。
剩下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周馥之让他此前在“道上”结识的利先生等人去车库里找申伯君索要119的坐标,要不到就“见机行事”: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拿现成的!
从那以后,申鸣失去了父亲,并成为高见奇家的一员,也就是高思。利先生并不知道周馥之索要的那串数字的意义,认为只是私人恩怨或者商业上的纠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回来后向周馥之撒了个谎、说申伯君一家三口都一命呜呼了。
此后,周馥之暂时将119的事束之高阁,并加入军方、参加了G5对A9的战争。复员后,周馥之因为参战有功且颇会为人处世、渐渐得到G5高层乃至中央政府的器重。几年之后,化学研究所的副所长一跃成为G5市长。荣任市长后,周馥之马上着手操作一直念念不忘的119的事,他也的确有这个便利。
寻找并开采119,一己之力肯定不行,不仅是财力上、技术上也难以实现。于是,周馥之联系到了在海洋工程方面颇有造诣的中东酋长国。让酋长国出钱出技术,必须把真实目的告诉人家。那帮阿拉伯人可不好糊弄。酋长国听了周馥之的游说,双方一拍即合。再加上G5本地商界大佬的资金支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东风,就是袁道安。周馥之让老袁出马、充作自己的幌子,启动了以海上生活区为借口、以寻找119为真正目标的马尔斯岛工程……
周馥之对高思讲完这些,不动声色地看着大男孩,然后说:“没错,你的父母确实死在我的手里,或者说死在利先生的手里,反正都一样。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当务之急,马上帮我找到119!”
“没问题,”高思说,“我回家收拾一下。你准备好了,随时通知我。”说完,高思就要起身。
周馥之拦住了高思:“为了行动的安全和绝对的保密,你现在不能回家,先委屈两天。”周馥之叫来两个助手、控制住高思:“一定要好生照顾这个小子。他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你俩都陪葬!”卸任市长嘱咐过助手、拨通了毛赫的电话:“炸药的事暂时搁置,我另有安排。你准备一些人手,过两天、天气好的话也许就明天,我要亲自上岛……别问为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