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将阿来眼前的视频定格在那一排小瓶上,119的样品上。
父亲经过多年的探索研究、特别是在德国期间、发现了一种足以取代地球上任何能源的金属物质,也就是那个119。当时,这种物质仅存在于实验室。来到G5后,他着手寻找自然界当中天然存在的119而且大有所获——在如今的“马尔斯”区域内的海底、储有大量该种物质!当时是父亲上司的周馥之为了个人的利益、或者诸如此类不能见光的想法、威逼父亲说出119的精确坐标。此前,周馥之因为经常和父亲在一起,已经知道了这个坐标的大概,但最关键的“秒”这部分,父亲因为觉得周馥之动机不纯、没有告诉他。为躲避可能的报复,父母要带着年幼的高思举家迁走。这个时候,周馥之终于动了杀机,委派他的死党利先生最后一次逼问坐标。没有得逞后,利先生向父亲举起了手枪……
想到这里,高思擦了一把眼泪、刚要拿出铁山给他的临终“遗物”、那个小瓶,高远走了进来。
做哥哥的面色有些尴尬,好像也有些愧疚。高思问高远有什么事,对方沉默片刻说:“没什么,美杉的……婚礼,定在这个周六。”
啊?!高思一惊,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袭上他的心头。虽然他前两天就知道美杉和桑尼的事,却没想到妹妹说的是真话,而且这么快。
快慢倒在其次,只是桑尼靠不住。
“嗯,”高远听了高思的话,捏着下巴:“桑尼这人嘛,确实有点儿成熟得过分,而且有些神秘。不过……美杉说,即使桑尼十恶不赦,她也非他不嫁。唉,我们都说不动她。算了,我过来只是通知你一声,如果方便的话……”
“我当然方便,”高思说,“美杉的婚礼,无论如何也要去的。嗯……都准备好了?”
“她和那个新郎官准备的,没让我们插手,说是只要人过去就行,不过去也不勉强。好了,我先上去,你继续忙。”说完,高远叹口气,离开了地下室。
望着高远的背影,高思也跟着叹了口气:唉……
高思拿出那个标着“119-D”的银白色小瓶,看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开启这个小瓶的办法。小瓶上部的外沿封着一圈结构奇特的精巧的装置,看上去需要某种专门的特殊工具才能打开。如果人为地“硬闯”,小瓶就废了。而且,高思知道119这种物质具有极强的还原性、遇到空气中的水就会急剧反应并发生爆炸。
如此说来,我只能这么看着了?高思自我解嘲着。蓦地,他想起了一个人:曼姨。
这个看似平常、实则深藏不露的女人,不仅知道潘多拉,还对编程、代码都很有了解和造诣。那两封邮件,曼姨虽然没有明说,但高思觉得发件人非曼姨莫属。这个“世外高人”还“买通”了王道、制作了一件窥甲、在他(的窥甲)陷入困境的时候从天而降。这个人如此的全能,打开这个小瓶恐怕也应该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吧?
高思越想越激动。他看看表,已经快10点了,赶忙匆匆睡下。次日天刚亮,高思草草吃过早饭,驱动窥甲、带着小瓶、走出地下室,目标是“思君”花店。
高思本以为来早了,怎知年届五旬的曼姨已经在花店前的院子里整饬花木了。“这么早?”高思向曼姨打招呼。曼姨说她5点半就起来了、刚从外面跑了两圈回来。“有事?”她问男孩。
“嗯,算是吧,”高思说,“方便进去说吗?”
曼姨疑惑地看看高思、微笑着将他让进屋里。两人坐定后,高思开门见山、拿出兜里的那个铅瓶、推到曼姨面前:“这个,是一个朋友给我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打开?”曼姨瞥了高思一眼,拿起小瓶仔细端详了几秒钟,突然瞪大了眼睛、面色跟着猛地一沉。她看到了标签上的“119-D”。曼姨的手一瞬间剧烈地抖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她努力克制着不常见的激动,对高思摇摇头:“嗯……不行。这个东西、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德国一家阀门公司提供的封装技术。这个封口,也只有他们那边才能用专门的工具开启。否则……”
“否则怎样?”
“嗯,”曼姨没有回答高思,而是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个东西?”
“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这个,您就别问了。人家让我保密。”
“呵?那很好。你守信用,这么做很好。不过,我确实不能帮你。”曼姨不无遗憾地将铅瓶还给高思。
“那么,您觉得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高思问。
曼姨凝视着瓶子、面部微微抽动着,嘴唇随之颤抖着,眼底也现出不易察觉的泪水。她赶忙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地说:“我觉得,应该是……某种样品吧。”
“什么样品?”高思步步追问。曼姨似乎被缠得有些不耐烦,她擦了一把眼睛,把头扭向另一边。片刻后,曼姨再次看向高思、用罕有的语重心长的口吻告诫男孩:“不管什么样的朋友给你的、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劝你都不要再琢磨这个了!OK?”
“为什么?”
“因为这东西很危险!”曼姨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拿过铅瓶,对高思说,如果信得过她、可以将瓶子暂时存在这边、她会想办法问问一个朋友、看看能不能打开。
高思当然不能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花店里,可是,瓶子在他自己手里也派不上任何用场。高思紧抿着双唇、心里矛盾重重地摩挲着小铅瓶,这个铁山冒着生命危险从马岛上带来的、能够证明那边全部阴谋的小玩意。
“怎么样?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请便。”曼姨的心情好像平复了许多。她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看着高思的眼睛,耐心等着他的回复。
“好吧,”高思将小铅瓶轻轻放到曼姨面前,“您帮我问问。如果能打开最好;打不开,我再来取。”高思这么做,是出于对曼姨的信任:这个人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际,还帮他解决了潘多拉和SIC的问题,至少看上去对方没有任何恶意,那干嘛不试试呢?
铅瓶的事暂告段落,高思将此次会面的第二个问题抛了出来:您是不是在操纵着一具窥甲?
高思的问题很突然。曼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身子往后一靠,呆住了。好半天,花店女主人都没有说话。最后,曼姨笑吟吟地看着高思、说:“窥甲?唔,我确实听说过。不过,你怎么想到我会使这玩意?这是严格禁用的,你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一个开花店的……”
你这个开花店的可不简单!高思心里说。他打断了曼姨的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立德集团的王道已经“承认”给她做过一副窥甲,原型就是那个叫做罗语坤的女孩。“大家都是成年人,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呢?我非常感激您多次帮我,所以我想知道您这么做的目的。这个要求,我觉得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呵呵。”曼姨一乐,“那我就直言相告,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岁的女人、委托我这么做的。好了,你不要再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人家让我保密。OK?”说着,曼姨站起身、指着花店门口:“我要忙了。你请便吧。”
主人下了逐客令,高思也不好再坐下去。他慢慢朝门口走去,复又转身,问道:“那个……您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以来保护的‘我’,其实也是一副窥甲?”
曼姨没说话,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然后抬起头、摆摆手:“这个话题,我不想再谈了。可以吗?好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至于那个小瓶,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请便。”
女店主终于承认了窥甲的事,而且瓶子也暂时有了可能的眉目。高思的目的虽然没有完全达到,却也只能如此。他朝曼姨微微鞠躬道谢后,走出了花店。
她的话,半真半假。高思走回家的路上,心里说。
两天以后的星期六,高美杉小姐和桑尼先生的大婚庆典如期举行,地点是凯旋门饭店。因为男女双方都是G5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婚礼的安保措施虽然比不上马克平他们的来访,却也做得滴水不漏。
穿上婚纱的美杉小姐格外的妩媚动人,略显丰腴却优雅性感的身材惹得一众男宾直咽口水。她旁边的身着燕尾服的桑尼却显得有些木讷呆板。平时的桑尼,精明、睿智、沉稳、狡猾,今天的他却仿佛换了个人,或许是不习惯以这种身份示人吧。
美杉看起来并没有婚礼上的新娘应有的难掩的激动,而是有些踌躇和茫然。她双眼不停地搜索着人群中的高思,当她和高思的目光相遇时,却又马上躲开。高思则一会儿看看美杉,一会儿看看作为证婚人的周馥之。对前者,高思的眼里充满了喜忧参半的祝福;对后者,男孩如炬的目光饱含着复仇的火焰。一旁的高远看看高思、又看看妹妹,表情也颇值得玩味。
上午11点刚过,凯旋门饭店底层大厅里,证婚人周馥之当着新郎新娘和近百位来宾、讲了几分钟的“百年好合”、“相敬如宾”等婚礼常见的套话。接下去,是新娘父亲高见奇讲话。高见奇本就不善言辞,这个场合更是有些拘谨,加之对女儿的婚姻不甚满意,他磕磕绊绊地说了几句后、就把话筒交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刚拿过话筒,大厅门口处一阵骚乱。
几名警员在丁探长的带领下闯了进来。老丁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新郎官跟前、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正色道:桑尼先生,请跟我去警局一趟!
现场顿时传来乱糟糟的低沉的“嗡嗡”声。对面的来宾或者翘首观望、或者交头接耳、或者干脆走上前看看究竟。雷局长也是婚礼的重要客人,他上前扒拉老丁一下,低声喝问:“什么情况?谁让你过来的?”
丁探长见是雷局长,“啪”地一个立正,刻意提高嗓门、说是有证据表明桑尼先生与此前几位凶杀案有关,就是护士小谷、渔夫何灿以及女记者米莉。底下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阵的“嗡嗡”。
“过来!”雷局长不由分说地把老丁拉到一边:“你疯了?那也不能这个时候抓人啊!何况抓的还是新郎官!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老丁故作委屈:“刚发现的证据。本来想婚礼之后再说,我又怕他跑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都是什么人?你特么成心来搅局的吧?”老雷有些搓火,恨不得抽手下一巴掌。
没错,老丁心说,老子就是过来搅局的!杀人犯居然堂而皇之地迎娶美娇娘,天理何在?
这个时候,高远也走了过来。他请老丁无论如何看在周馥之和高家人的面子上、暂且返回警局。“桑尼的事,婚礼之后我们会全力配合的。请您相信我!”高远说。
老丁“搅局”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坡下驴,朝雷局长和高远微微一躬身、道了声“恭贺新婚”后,带着几个随行离开了凯旋门。
丁探长前来盘查桑尼的时候,高美杉始终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的触动,仿佛老丁调查的目标是某个侍应生。新娘冷冰冰的面庞好像还有些许的泪痕。是新婚的激动吗?或许吧。
丁探长走了,凑上前围观的宾客又潮水般地退了回去,高远赶忙让主持人继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新郎新娘和重要贵宾合影。周馥之站在正中央,仿佛他才是新郎;桑尼和美杉分列在市长大人两侧,其他人,高见奇、高远、周岚等则在两旁站立。
“再往近靠一下!”对面的摄影师向前面这一排人叫道。随着摄影师的指挥,大家挪动着碎步、往中间靠拢。
“砰!”一声巨响传来,大厅里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婚礼现场本来就乱,聊天声、吆喝声、起哄声、挪动物品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冒着蒸汽的“嗡嗡”作响的蒸箱。“砰”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东西倒了。警惕性高的人马上意识到那是枪声、立刻伏低了身子。其他人也跟着照做,或者躲在餐桌下、或者猫着腰四处乱窜。
婚礼现场,顿时成了跳进一只猫的耗子窝,怎一个乱字了得!
“美杉!”高远在台上大声惊叫起来:刚才的巨响的确是枪声,新娘高美杉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