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拜会詹宁斯的次日午后,市政大楼办公室里的周馥之正面色冷峻地坐在电话前,对面是A9的马克平。
此前马克平曾来电说,已经确认失踪的乾公子就在G5,而且在利先生的控制之下,就在威山路的赌场那边,只是由于利先生的阻挠,骆局长一行才白跑一趟。马克平的话里,隐约带出对周馥之作为G5的一市之长的无能的嘲讽。周馥之鉴于对方比自己年轻,对马克平的话没往心里去。他看着视频,心里想着另外的事。
目前,对周馥之而言,顶重要的事除了马尔斯岛,就是来年的竞选,别的都在其次,包括乾公子。他看着面前的马克平,心里盘算着这次怎么把这家伙搪塞过去。只见马克平突然中止了和他的谈话,将电话切换到另一个画面。一个正襟危坐的、与周馥之上下年龄的男子朝G5市长颔首微笑着。
看着这个人,周馥之一惊,赶忙正了正身体,点头示意:“乾先生?”
视频里,正是A9的前任市长、乾公子的亲叔叔乾图,也是当今中央政府财政部的副部长。此人四方大脸,面色红润,薄薄的嘴唇,坚挺的鼻梁,目光坚毅,气场十足,一看就是非同凡响之人。乾图,周馥之此前只在屏幕上见过,这是第一次“面对面”。他不知道马克平怎么把这尊大神请了过来,心里有些忐忑,也有点儿别扭。市长先生清了清嗓子,补上一句:“您好。”
乾图先生大概很忙,他开门见山,希望周馥之能尽一市之长之力、帮忙让乾公子尽早回家,“如果贵市对那笔战争赔款心存芥蒂,我可以向上峰汇报。钱,怎么都好说,何况A9和G5虽然有过不太愉快的过去,但毕竟同祖同宗。另外,G5就要进行新一任市长的选举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出这种事,恐怕是两败俱伤的。您看呢?”末了,乾图话中有话地点醒周馥之。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因为乾公子的事惹毛了A9的人,以乾图的地位和能量,满可以在中央政府那边参周馥之一本。到时候,他这个市长、还有那个姓利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周馥之不傻,已然听出副部长的弦外之音。对乾图威胁性的暗示,周馥之多少有点儿挂不住,却碍于对方的身份、不便言明。他刚要开口,乾图已经说“回见”并将画面恢复到马克平那边。马克平说:“非常抱歉,周先生,我们并没有将乾公子的事捅出去,而且还替您遮掩了一段时间。只是因为部长很长时间联系不上侄子,我们只能跟他实话实说。现在,就看您的了。”马克平说。另外,他希望G5能够顾念唇齿相依的同胞情分上,给A9一个参与马尔斯岛工程的机会、一个合作机会,“如果我们参与马岛工程,就像乾先生说的,战争赔款可以减免,具体数额大家另外再协商。您考虑考虑。”
周馥之盯着对面的马克平,半天没说话。之后,他回复马克平,说自己会帮忙、为乾公子的事跟利先生交涉一下,让对方等他的消息。至于马尔斯岛,周馥之还是老一套:那是袁家的产业,他不便插手,但可以帮忙问问。
周馥之随即结束了与马克平的电话,转而拨通了利先生的。市长先生憋着一肚子火,让电话那边正享受着男欢女爱的利先生赶紧“收工”,然后质问对方为什么扣下乾公子、有什么企图?利先生先是云山雾绕地胡诌两句,见周馥之真地火了,改口解释说一个A9的人、犯不着周市长为他操心。
“乾图提到了战争赔款的事,这个风声是不是你放出去的?”周馥之打断利先生,问。
G5为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事、赔付给A9的款项,已经陆陆续续偿还至今,还剩一多半。本来,战争是两败俱伤的,但G5作为挑起事端的一方,被中央政府责令赔偿A9巨额损失。这笔款子像一块巨石、压在G5民众的心头十多年,让人喘不过气来。人们对G5当初的草率开战怨声载道,也对A9枉顾同胞之情、“见利忘义”颇为不齿。很多人曾给市政厅建言说,放弃赔款、看他们能怎样。这当然是气话。政治上的事,不是几个老百姓的怨言就能化解的。前段时间,利先生让哥利亚煽动民众去凯旋门那边搞事情,民众理所当然地发出了自己的心声:取消战争赔款!老百姓嚷嚷什么,利先生管不了,反正能给周馥之捣乱、干扰他下届竞选就行。至于用减免赔款换取乾公子,这个游戏结果利先生确实没有料到。
听老市长问自己,利先生只是未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反问道:“即使我不说,难道咱们的人心里没数?”
周馥之愤然道:“我就问你,你扣着人家乾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利先生想干什么?他自己到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利先生就是利先生,他不会轻易浪费任何手头的“资源”,何况是乾公子这样千载难逢的优质资源。扣着这小子,把锅甩给周馥之,让A9甚至中央政府向姓周的施压,在来年的竞选前搞臭他的政治形象,甚至连竞选资格也给他一笔抹掉,省得他挟市长之威处处跟自己作对。另外,利先生也打算竞选G5一把手,除掉周馥之这个羁绊,就省心多了。再有,就目前来看,他还可以利用是否放掉乾公子、跟周馥之就那块地皮讨价还价。
总之,乾公子的用处大着呢!
“……就是袁先生的那个地块,我跟您说过很多次了,不知道您那边进展如何?”末了,利先生问老上级。他只是强调了袁道安的那块地,其他的,则含而不露。
含而不露,但周馥之早就料到老部下的小算盘。他紧闭着嘴、盯着对方眼镜后面的两只狐狸一样的眼睛。这样盯了半天,周馥之才缓缓开口:“地块的事,我会去办。但我早就说过,地不是我的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你利用乾公子的其他打算,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只记住一点:我能让你走到今天,也能把你踩在脚下!”说罢,周馥之“啪”地挂了电话。
丽公馆这边,利先生坐在沙发里、叼着烟斗思索着。身边,一个穿着透亮的女孩伸过一条腿、搭在利先生的膝头。利先生扭头瞥了女孩一眼,放下烟斗,用手抚摸着女孩粉嫩光滑的大腿、直向那个地方探去。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沃洛金。利先生挥挥手,让女孩和其他人出去。他接通那个俄罗斯人的电话。对方寒暄两句后,再次重申让利先生抓紧地块的事:“有消息说,联合国正在商讨放宽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时不我待啊,利先生。”
利先生连说了几个“明白”,然后结束了通话。他靠在沙发里琢磨了片刻后,把路易生叫了进来:“回头你跟哥利亚去那块地上看看,姓袁的他们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昨天我听人说,那块地好像开工了,正在挖地基。”
“什么?!”利先生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够快啊!他靠在沙发里、狠狠地嘬了几下烟斗,让路易生把哥利亚叫来。
“哥利亚?他好像去处理比利和烟枪的事儿去了。”路易生回道。
“烟枪?他们什么事?”
“好像……打架吧。”
“奶奶个熊的!非常时期也不给老子消停点儿。嗯……你先下去吧,等哥利亚回来、你俩一块儿来见我。”
“明白!”
路易生刚要走,利先生又叫住了他:“对了,给我问问那个乾公子怎样了。娘的,乾公子要是伤着半点儿皮毛,我把那俩吃货喂鲨鱼!”
路易生说的没错,哥利亚确实在处理烟枪和比利的事——就在刺客那帮人在比利的“基地”放火的次日下午,作为这两个团队的直接老大,哥利亚特地抽出时间来解决威山路和花港路的争端。谈判的地点安排在一个“中立场”、也就是G5另一个专门打砸抢的帮派的堂口。
却说比利的“基地”被刺客放火之后,花港路老大第二天就带着大队人马来找烟枪算账。他们来到威山路这边,二话不说,操着各式枪支火炮,将烟枪的赌场轰了个稀巴烂。幸亏当时是上午、赌客没多少,否则还要搭上几条命。但赌场包间和走廊的墙壁瞬间变得坑坑洼洼,有的还被枪弹洞穿。用来下注的电视有一半成了废品,烟枪的几个手下也挂了彩。
不是烟枪他们干不过比利,而是比利带着基地所有的手下倾巢出动,人手一件家伙。自觉理亏的烟枪眼看着比利红着眼睛、歪着鼻子奔来,他想上前解释两句,被一旁的博士拦住:“你看这阵势,奔着玩命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烟枪等人都躲了起来,直到比利他们砸得差不多了、火气消了,才溜出来清理战场。
眼下,在哥利亚面前,烟枪和比利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了一个多钟头,结果终于出来了:双方各有过错,也各有损伤。不管谁的损失大,一概既往不咎。从此往后,谁要是先动手找茬,那他的生意就算做到头了!
这个结果,是在哥利亚的力争之下取得的。如果不是这个史前巨人在场,双方肯定会留下几具尸体。比利听了老大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然后搓了搓手、又擦了一下两颊,对哥利亚道:“我同意。就这样吧。您老呢?”他扭头问身边的烟枪。烟枪把烟头插进面前已经烟满为患的烟缸里,重重地吐了一口烟雾,看着哥利亚、回复比利说:“我听从组织的安排。”说完,烟枪又点上一根烟。
“好吧,那就按刚才讲定的,”哥利亚对面前的烟枪和比利说,“虽然你们二位现在不归利先生管,他也看不上你们这点儿苍蝇肉,但如果再闹下去、让利先生知道了,他那脾气可不比我好。”
烟枪和比利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看向哥利亚,两人点点头。见此,哥利亚说“散会”,然后来到门口,刚要离开,兜里的电话响了,是路易生的。他接通电话后,扭头问烟枪:“老大想知道那个A9的公子怎样了、没伤着吧?”烟枪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毫发无损!”哥利亚听了,回复路易生、说让利先生放心。讲完电话,史前巨人迈步出门,站在他一旁的刺客仿佛偶然想起了什么,窜到哥利亚面前提醒道:此前利先生曾说要派一些丫头去马尔斯岛慰问,现在花港路和威山路都需要大面积重装,生意暂停,正可以挑些女孩送过去。
哥利亚一听,拍了下脑门:这事如果不是刺客提起、他差点儿忘了。他转身对比利说:“那就这样,你们这边反正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业,回头你挑二百来个,改天我找条船送过去。你觉得怎样?”
比利刚才猛地听到刺客“无意中”提及基地女孩的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孙子是暗中给自己下绊呢!但哥利亚在场,他不好发作。比利堆笑着回复哥利亚:“基地确实需要重装,妞子也都各自遣散了。嗯……不过,您老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把她们召过来,用不了几天……”
“我需要个屁!嗯,那就辛苦你了。”说完,哥利亚兀自走出了谈判室。屋里,烟枪不满地瞪了刺客一眼:多事,又特么得罪人!
哥利亚来到走廊上,迎面遇到看上去早就等候在此的博士。博士站到哥利亚面前,左右环视一下,仰着头、压低声音问道:“老大,利先生有没有说怎么处置那个乾公子?”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