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汽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刺眼的远光随着车身起伏上下摇晃。
沈昱心中狂喜,只见一辆大型越野车,在坑洼的野地里上下颠簸起伏,带着惊人的气势,如同一艘快艇在海面上乘风破浪而来。
这辆车明显经过改装。加宽的轮胎,加大的轮毂,加高的底盘。让它能够在各种地形中横冲直撞。
越野车迅速赶上了藤蔓,车还未停稳,一条人影就从车后座窜了出来。
一身黑衣,面容冷肃,正是去而复返的统计司调查处特派员忘川。
忘川一个闪身接近藤蔓,顺便将手套摘下。如果有人能在近处观察,就能发现,这双手皮肤颜色明显有异常。白的有些刺眼,透出了玉石般的光泽。
藤蔓感应到了有危险接近。立即一个收缩蓄势,迅即一鞭抽出,在空中带出了呼呼风声。
忘川身形犹如鬼魅,一个侧身避过抽击,一伸手抓住了藤蔓。
被他抓住的藤蔓,原本青绿色的表皮迅速腐坏发黑,而且这种变化迅速沿着藤身延伸向整条藤蔓。
看似精力旺盛的藤蔓,还在试图反抗挣扎,随着不断的侵蚀,很快就棉软无力的垂了下来。
常乐怡脚踝也被松了绑,她双手撑地想着要起身,还没等站起来,又滚倒在地上。
沈昱见此,心头大松。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
苏晓恢复知觉的时候,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娥眉微蹙,轻轻的扭了一下身子。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常乐怡,坐在床边,斜着身子一手托腮,一副神思不属的表情。
回想着昨夜到现在的经历,一切恍如幻梦。能够吸取生机的纹身,惊鸿一现又神秘消失的青衣道姑,留下了一只“风回路转”手镯。邪恶而强大的纹身店主,拥有钢铁之躯的小墨。隐于幕后,处理一切诡异事件的特事局。夜色中如毒蛇般出没的藤蔓,死死的将她往地狱里拖拽。以及那个时候的他。
他在夜色中不断的奔跑,鼓起勇气一次次冲向了妖异的藤蔓。迎来的是藤蔓毫不停歇的追逐抽打。他狼狈的在藤蔓包围中纵跃,翻滚。如一头陷入猎人伏击的孤狼,燃烧着无尽战意,不屈不挠的冲向无可匹敌的敌人。
当时的常乐怡,不知不觉已泪流成行,泪水将衣襟一遍遍打湿都不自知。在心中千万次的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也痛恨着自己的自私,为什么没有勇气喊出那句让他先跑的话。
最后眼前的这个男人星光附体,就像经历了一场化蝶般的蜕变。由一个怀着一腔热血的少年,变成了一名白衣胜雪,衣带如风的剑仙。轻灵飘逸的游走于蛇丛与鞭影之间。脚尖轻轻一点,就越出四五米开外,轻巧的一个侧身,差之毫厘的避过一次突袭,手掌一撩一甩,飞舞的藤蔓应声而断。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吗?
最后他将所有藤蔓斩碎,力竭倒地,艰难的抬起头,朝自己望来的那一眼,那是多么绝望的眼神。
实际上当时两人间隔的至少20米,当时的月光照明。常乐怡能看到的只是沈昱抬起了头。至于表情和那眼神,完全都是她自己脑补的。
你愿用生命来守护我,那么我就付出一生来守护你。如果你永远不能醒来,那么我就照顾你一生一世。
看着病床上那张精致柔和的面庞,心中温情流淌,满满的自我感动。
苏晓感觉很不好,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肌肉也有一种脱力后的酸胀痛感。
记忆渐渐清晰,想起昨晚哥哥的承诺,他要做个好哥哥,为妹妹做出好榜样。就为了这么一个承诺,你这又是何苦呢,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从没在乎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当所有人都在否定我的时候,只有你相信了我的存在。只有你,也只有你。
在我心里你比全世界都更重要,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再做这种傻事。看着你幸福安康的生活,这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睁开双眼,果然是白色的天花板。还真是无趣啊,庸俗而枯燥的生活。
耳旁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声音,“你醒了,沈昱哥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姑娘直接跳了起来,俯身扑向床上。幸亏她还保持着最后理智,没有直接压到苏晓身上。
四目相对,两张脸间隔了不到20厘米。常乐怡兴奋过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苏晓有点懵,看着这张过度兴奋,而有些胀红的脸。一时没想起这是谁。
不过最后还算清醒,想起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昨天差点害死哥哥的那个女人。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股怨毒。
常乐怡被这冷飕飕的眼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起身后退。脸上喜悦的神情也凝固了,为什么沈昱小哥哥会这么看着自己?昨天还在为保护自己舍生战斗,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心中有些委屈。
看着常乐怡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跳起,苏晓也反应过来,要维护哥哥的形象,故意眨了眨眼睛,装作还在恢复神志的样子。过了几秒钟,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常乐怡,脸上扯起一丝微笑,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吓到你了吗?”边说边故意还用手摸了摸脸。
常乐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沈昱哥哥刚醒过来,还处于昨天的记忆中,刚才是面对敌人的眼神吧。
心中又转忧为喜,立即又凑了上来,柔声问道:“沈昱哥哥,你要不要喝水?马上给你去倒。”
苏晓心中冷笑,要不要喝水?希望你将来的男朋友每天都让你多喝热水。这个女人不长脑子的吗?病人刚醒,不该马上去联系医生过来确认吗?
脸上却不动生色的道:“喝水不着急,要不你先去联系一下医生护士。”
常乐怡脸色一红,也觉得自己殷勤过头了,马上按了床头铃,找来了当班护士。护士见苏晓目光清澈,神采奕奕,凭着经验就觉得这人应该没事。询问了几句病情之后,又去找来了医生。
一顿忙碌过后,医生确认了苏晓基本恢复健康。只需要再多加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苏晓见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规格还不低,一应医疗设备配的挺齐全,一排簇新的设备,看着眼花缭乱。虽然病人根本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一种受到高端服务的优越感就油然而生了。
常乐怡迟迟没有去通知小墨和叶千成他们,没话找话的跟苏晓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苏晓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少女情怀总是诗。只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苏晓是个端庄优雅的女孩,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至少哥哥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对这个有非分之想的小姑娘,就不要太残忍了。
苏晓似乎有些好奇地盯着常乐怡的头发,“你怎么会想到染这种淡紫色的头发?”
常乐怡有些尴尬,这时候的小姑娘心思特别灵动。想想当时一时冲动染了紫发,又去做了纹身,似乎有些过于叛逆了,实际上这并不是她的本性。
而眼前的沈昱小哥哥,一看就是家教特别好,性情非常温柔的人。会不会喜欢现在自己这个形象呢?想着想着又有些哀愁。
“当时只是看着别人染了,觉得好玩才跟着染了。”说着还用手指挑起了一缕头发,“这是不是很好看啊?”
故意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笑容,用俏皮的语气问道。
苏晓一眼就看出她笑的勉强,做出了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装作只是无知跟风,而非天生性情叛逆。
苏晓心想你这个演技,只能骗骗无知小男生,在我面前卖弄,就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了。
故意顺着她说道,“对呀,真的很好看,就像丁香花一样,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我觉得你就是从那首诗里走出来的女孩。”
常乐怡没听说过《雨巷》这首诗,但苏晓说她像是从诗中走出来的姑娘,把她说的心里甜丝丝的,百般柔情涌上心头。
眼神不敢与苏晓的目光对视,微微低头羞涩的说到,“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苏晓趁机念了几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声音轻柔舒缓,情绪深沉克制,闪亮的眸子中闪现着莫名的意味。
把小姑娘听的咬着嘴唇,耳根发热。事实上常乐怡听不懂诗中的意境。她学习不是很好,初中毕业去了一家职校,学了不到两年,就回家帮着店里干活。
但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形式大于内容,帅气的小哥哥在耳旁喁喁私语,小姑娘总能含羞带怯的听的入迷。
要换成老叶来念,人家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
苏晓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你这样丁香般的姑娘,何苦要在身上纹彼岸花,太可惜了呀,跟你的气质太不搭了。”
一句话把常乐怡说郁闷,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膝盖,眼神四处游移。
苏晓刺了她一句,见她不自在了,又话风一转,聊起别的来。没几句话,又把小姑娘逗得目露喜色,满脸含春。
逗了一阵子之后,苏晓也觉得玩的差不多了,开始引导话题,“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有好多人追吧?”
常乐怡佯装羞涩的摆摆手,“哪里有啊?人家长得也就一般,哪来那么多人追啊?”
苏晓差不多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哪来那么多人,意思就是说追求者不是很多,当然也不少。本姑娘可不是没人要,现在给你个机会,赶紧抓紧了。
苏晓调笑道,“人家是不敢吧,咱们的清溪之花,让那些男孩子自惭形秽了,也只能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话如果从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明显就含着明褒暗讽的意思了,所谓青溪之花,有在暗讽村姑的意思,常乐怡当时就能听明白。
可惜她面对的是沈昱的这张帅脸,完全没去在意话中的刺。
苏晓继续道,“你让我想起我的那个学姐。”
常乐怡听见学姐两个字顿时感到危险,连忙问道,“你那个学姐怎么了?”
苏晓含着笑意,“我那个学姐,也是因为太优秀,男生都不敢追,直到23岁还是单身。”
常乐怡听了,故作苦恼的说,“还真是有点可惜,这么优秀的姑娘,怎么就没人追呢。”
苏晓不怀好意的笑了,“说起我那个师姐,跟我是青梅竹马,一起上的小学,初中,高中,就连大学也进了同一座学校。后来我毕业了,她继续读研究生,还在学校里当了老师。”
常乐怡越听脸色越不好看,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大学老师。每个字都好像带了刺一样。
她还坚持控制着情绪,装作平静的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后来她怎么样了?”
苏晓笑容愈发玩味,轻描淡写的说,“后来我觉得吧,她23岁还没人追,实在太可怜了。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追一追。”
常乐怡表情已经完全僵住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涩声的问道,“她这么优秀,应该很难追到吧?”
苏晓满不在乎的说,“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她现在已经住我家里了。”
听完最后一句,常乐怡的耳中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置身于何处。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脸上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哑声说了一句,“那就恭喜你了。”
随后立即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病房,好像逃一样的跑了出去。
苏晓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她那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凄惶的背影。心中一阵舒适。想起了那句至理名言,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当然就是眼看着另一个女人承受不幸。
常乐怡,一个17岁的小女孩,她的初恋,就在刚刚萌芽的时候,就被终结了。
这是何等的---有趣啊,呵呵呵呵!
窗外点点滴滴的春雨正在洒落,那个丁香般的姑娘,是否也要去雨中排解她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