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娟秀的字体,九斤心中充满温馨,那淡淡的茉莉幽香,让九斤感觉如同柔顺光滑的发丝,被春风抚动划过自己脸颊。
小巧的鼻子,明媚的红唇,正吐气如兰,在自己耳边絮叨着女儿家的心事。
信笺上的诗词,如画卷般展现一位思念远方挚爱郎君的佳人,在秋天看着霜雾中坚守美丽的槛菊,心情如兰花上滑落的露水,孤寂中充满渴望。
从晨曦到日落,从秋天到隆冬,夕阳透过帷幔,映在闺房墙壁,想要给远方的他写信,却不知千里之外,万岭重山,郎君在何方。
九斤正在沉醉,朱万年翘着脚尖,伸头眯眼看着九斤手中的书信。
九斤赶忙把信收起,由于光着膀子实在没地方藏,只好掖在裤带中,揉了下鼻子说:“您这老花眼能看啥,这是年轻人的事,跟着凑啥热闹?”
“哎呀~,若没老夫千里迢迢带来这信,你小子看个屁啊,还老花眼,这还没吃你家饭就嫌弃啦?”
“谁嫌弃?我看看谁敢,小子是说,白云观的老花镜风靡全球,哦不对,风靡天下,您怎么没整一副带着?”
“那老花镜原来是你鼓捣出来的,太贵了,我在京城商铺里试过,看字确实清晰。
可一副眼镜一百五十两银子,带金丝边的三百八十两,老夫一个户部郎中,如何买得起。”
“那您这京官可够苦逼的,得啦,小子送您一副眼镜,不过做为一地封疆,您老用不几年就肥了,还请看在老花镜的份上,莫打北海新村的主意。”
“苦逼?是啥玩意儿?不管是啥玩意儿,是否打北海新村的主意,走着瞧就知道啦。
老夫在户部,都是几百万银子过手,从不动心思,你放心,老夫一碗稀粥,一个馍馍足矣。”
两人正说话,在门洞打铁的一个少年跑过来:“道长,有三百骑兵奔这边来了,是否拦截?”
朱万年摆手:“别紧张,那是护送老夫的马队,福生~。”
“老爷”
“去城外告诉他们,在桥南等着。”
“是”
福生跟着打铁的少年向城门走去,九斤说:“伯父,好歹吃了饭再走。”
“来日方长吧,老夫可不想蚂蚱腿上割瘦肉,那个沈江维是不是在山上?”
“在山下西河镇公所,管着那镇子,伯父跟沈叔认识?”
“他肯为落势的恩师上奏折鸣冤,尽显文人风骨,老夫喝过几次酒,互为知己尔。”
“太好了,沈叔在镇上,虽然平易近人,可毕竟是官身,街坊四邻都不跟他玩,连个下棋喝酒的朋友都没有,这下好了,总算有人能说说话啦。”
“这些事儿倒不用你操心,还是想想这个怎么办吧,话说过了年灵儿十九啦,再不成亲就变成老姑娘,行了,老夫该走了。”
朱万年指指九斤手里信件,转身上了马车,九斤抱着箱子,刘本昌驾着骡车,调转车头向城门走去。
九斤对着骡车说:“伯父,您是个好官。”
车厢内传出朱万年的声音:“一天一只鸡,三天一只羊,我哪能吃的了?还村村都有丈母娘,我这老骨头可顶不住喽。”
两天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沈江维的四轮马车来到村公所。
刘本昌举着伞迎出来问:“沈大人,这大雨天的,打发人递个话就成,咋还亲自来?”
“不来不行啊,这小子自己找了个媳妇,回来也不吱声,女方家找上门了,小九哪去了?”
刘本昌一头雾水,谁家女子这么有福气,难道是那天私访的官爷家里?
“沈大人,您先屋里安坐,道长一早去了盐场,正组织人在盐池排水,我这就打发人去喊。”
盐场内,近三千人穿蓑衣带斗笠,正在盐池外侧开挖两尺宽三尺深的沟槽。
沙土地开挖很快,两个时辰已经完工七里长,再有四里就能连接到入海的石渠。
这么多年,九斤一直疏忽了中秋节前后的这茬盐,现在每年四茬盐,每茬盐都在百万斤以上。
海盐色泽温润如玉,又晶莹剔透,尝之味甘且鲜美,用海盐腌制的各种海货和酱菜,清香爽脆香味浓郁。
北海新村的腌菜主要是青萝卜和芥菜,从最开始卖不到一万斤,到去年卖出去近两百万斤,也只跨越了十年时间。
今年九斤采用订单种植,商贩们缴纳定金,签订预购协约书,新村依据订单安排土地种植萝卜芥菜。
今年的萝卜长势良好,刘全那里却增加了八十万斤海盐的订单。
若是将盐发货,腌制酱菜的盐就不够用,九斤这才想起,怎么入冬之前少收一茬盐的事儿。
历年来,老盐工都是因为雨季的关系得出经验,盐池卤含量下降严重,即便收盐也是盐度不够,不结晶,只能喂牲口,还容易冻裂盐池。
九斤得知详情后,紧急集合盐工和村里青壮,开挖泄水渠放出被稀释的卤水。
等到晴天,重新注入卤水,用牲口拉着竹耙划拉两遍,最多二十天就能收获一茬子标准海盐,这一茬就是小两百万斤,不就是白捡的吗。
雨势渐小,王昆和盐场的七个管事来到防潮堤上临时搭建的凉棚下。
脱下蓑衣摘下斗笠挂到立柱上,对在写东西的九斤说:“道爷,水渠已经和主渠连通,各盐池正陆续扒开口子放水,后半夜就能排干。”
九斤抬起头,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整理好说:“后续将挖开的沟渠用青砖铺起来,无需灰浆,排列好就行。
今年雨水不会多,过几天干爽后,铺好青砖,就开始向池子里补充卤水。”
说着将纸交给王昆,对七个管事说:“你们七个管事,广闷头干活不行,谁能率先学会千字文,谁就是第一任盐场主事。”
七个管事躬身回道:“草民尊令。”
“都坐下,喝点水歇会儿。”
一匹战马穿过雨幕来到棚子前,村公所传信员跳下马进了棚子说:“道爷,沈大人到了村公所。”
“知道了,王昆,这个月你还得盯在这儿,收了这茬盐再回马队,?你家那仨小子,年前带三百骑去大武镇练兵,我寻思着最好你亲自带队。”
“成,两千多里,要避开当地卫所兵马安全抵达,对他们来说确实不易。
只是这三百人中鞑靼人和女真人居多,还有二十多朝鲜人,道爷,还是要防一防吧?”
说着眼角余光瞥了下旁边躺着睡觉的巴彦,躬着身等候九斤示下。
九斤知他无恶意,只是单纯的护短心思,拍拍他肩膀说:“我说过,进了北海新村,就是北海人。
我也说过,谁背叛出卖北海新村,扒光了,赶出村子。
本来想改名北海新城的,府衙的官老爷说会有麻烦,还是叫村子,这样会省下徭役赋税。
这说明咱们现在并不安稳,响马营要尽快组建,等你们归来,咱们新村才算是真正能经得住风雨,所以,不要管他们来自哪里,大胆用。”
“是”
“巴彦,回村公所。”
一刻钟后,九斤回到村公所,进门见沈江维正在摆弄桌子上的铜喇叭,笑着说:“沈叔,知道是干啥用?”
“看着是喇叭,但为什么成回字形就不明白了。”
“这叫铜号,咱们现在十几万人的村子,传个信儿,骑马跑个来回都得大半个时辰。
我寻思着用号音传信,有五六十个司号员,就能迅速召集这十多万人。”
沈江维指着九斤说:“你那点心思,但凡有点官场经验的人,谁看不明白。
小九,天下动荡不安,乱世已成,拥兵自保无可厚非,但你若效仿西北,却是无路可走。
朝廷根基仍在,实力尚存,非是宵小可以撼动,给沈叔漏个底,你终究是何心思?”
“沈叔,自古没有道人谋逆,道家奉行天地人共存,九斤所做,不贪多,不贪大,用自己的双手,建一个平安之所。
沈叔,天理人伦皆已崩塌,小九要守护至亲之人,常用手段依然无效,但有一点,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直是小九的心愿,从未改变。”
“这就好,今天来只为一件事,朱知府昨天在西河镇吃饭,说起了你的亲事。
你这孩子,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点风声都没漏,不光是你沈叔我生气,你三个师姑更是气你擅自做主。
张家在京师勋贵里不显山不露水,街面口碑也不错,其女贤淑端庄,品貌俱佳,算你小子有眼光。
你大师姑和老夫商量好了,过完中秋节就动身进京,到惠安伯府议亲。
道门娶亲不易张扬,但也不能委屈了你们,因此,老夫这个叔父责无旁贷。
从今往后,你小九唯一的族亲,就是我这个叔父,届时,高堂之位,只能沈某来坐,你可有不满?”
小九心里感动,端起茶水单膝跪地:“侄儿小九,给叔父奉茶。”
“便宜你小子啦,你师姑让问你,新房建在何处?”
“大基山和牛头山防卫森严,况且又是作坊所在地,新房建在那里不合适,文峰山缺少水源,也非安家之所。
就在这北海新村吧,宅子建在此处,一来可安辽民之心,二来可防止心血毁于一旦。
此地无险可守,非万众一心不能保全,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安然无恙!”
“老夫和你大师姑也是这个想法,你就抓紧时间选址盖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