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发奎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正要如此,犬子虽学业无成,却也非纨绔子弟,北海蒸蒸日上,未来可期,我回去后就安排。”
既然九斤说让自己的儿子留在北海,这就是接受粱家的承诺,粱发奎起身一辑说:“公子不计前嫌,粱氏无以为报,惟愿鞍前马后侍奉公子。”
九斤笑道:“北海镇是小地方,你粱家还是第一个主动加入北海的氏家大户,坐下说话。”
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梁发奎,九斤沉吟道:“山西商会以范氏为首,加上你共有十七家。
几十年来游走边塞关外,曾几何时,也为边塞稳定做出过贡献,随着财富积累,现在终于和朝政搅和在一起。
权和利动人心,一旦索取无度,便会玩火自焚,你能及时抽身,注定会使家族延绵平安。”
粱发奎沉思片刻说:“蓟镇府城向西六十里有片山坳,峡谷丛林中有山庄名田家湾,里面最大宅子是黄家。
商会采购粮草辎重的金银都来自那里,东家黄吉昌是庄主,继承了其父官职,乃镶黄旗的固山额真。
他专门负责两地连络,此番的财物应该是后金最后一批宝物,数额不小,因为此次采购除了粮草,还增加了一百门大炮的订单。
我因来北海重新签订采购协议,没有参加今年物资筹措会议,这才得以置身事外。”
九斤问:“既然采购大炮,银钱不在少数,以你判断会有多大数额?”
“此番银钱多来自各旗存银和辽西各家族捐献,比上次略少,在一百六十万两左右。”
九斤说:“丢了这笔货款,商会如何平息女真的怒火?”
“只要货物发运不停,商会最终会填平这个窟窿。”
九斤听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葡萄园,一筐筐的葡萄用小推车运到地头,两辆加长的货运马车已经装满,它们将被送往道观的酿酒坊,最终变成一瓶瓶昂贵的酒水,端上勋贵氏族豪门宴会的餐桌。
翌日辰时,九斤的专用马车来到大基山青云观,大师兄高廷贵、四师兄宝坤、七师兄马健都等候在道观门口。
几年的工夫,九斤不再是大师兄背篓里那个撒娇逗乐的娃娃,除了大师兄,其他人已经没人再喊小九了。
李春的大徒弟郝同,带领六十名飞天营第一批队员,呼啦啦跳下战马,清一色的青衣短褂,牛皮铜扣宽腰带,左挎悬挂标配的狗腿刀。
灯笼裤扎绑腿,足蹬鹿皮半高腰陆战靴,配上青色毡士帽,六十人齐刷刷往那一站,浓重的阴冷气息迅速弥漫四周。
武功最弱的老七马健打了个哆嗦,禁不住嘟囔道:“好重的杀气。”
大师兄低声训斥:“噤声,李仙师教的规矩忘了?”
九斤来到近前说:“三位师兄,咱们自家人没那些规矩,过去怎样,现在就怎样,将来也不变,没得多了些生分。”
大师兄捋着长须说:“李道长整顿礼节规矩,是大师姑同意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没有尊卑之分,岂不让大师姑的心血半途而废。”
九斤闹了个无趣,李玄礼来到北海道观,一不问诊二不抓药,每天都蹭客运马车往白云观跑。
好在客运马车对六十岁以上老人免费,不然这老道身无半文钱的‘优点’,恐怕早就传的人巷皆知了。
大师姑、沈江维、李玄礼,和老县令张桂等人用了两个月,制订了北海镇行为举止规范章程,并用半年时间在各营各村进行了专门教导,连李春都被叫去重新学习行止规矩。
看到大师兄油盐不进的昂着头,九斤仿佛看到,当年师傅站在屋檐下教导师兄们的情形。
只好收起和宝坤,马健打趣的想法说道:“成,就依大师兄的规劝,不过今天得在青云观吃饭,吃东平羊肉。”
大师兄这才笑道:“好说好说,老七,先收银子。”
九斤一脑门子雾水,这大师兄竞如此抠门,在交了六十人的餐费后,大师兄关心的问:“今个儿真要飞?这事儿我可没敢给大师姑说。”
“今天我只是给他们做示范,将来开训还得很久才能试飞,放心吧,安全着呐。”
大师兄不再言语,从宝坤手里拿过两个黑雨布背包递给九斤说:“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马健已经准备了十六台纺机,定型后,每天可织三套。”
“好,今天若是试验成了,就可以开机加工,你们准备饭吧,明光塔你们可不能去。”
“知道,咱都是守规矩的人。”
告别了师兄们,九斤带人舍弃车马,顺着蜿蜒山道爬到山顶。
当年老道给九斤盖了三间石头房练功,现在房后面已经建起了九层的高塔,起名明光塔,这里不准山民参观游览。
来到此处短暂歇息,开始顺着山脊向西,朝鹰嘴峰而去。
背包里有一套滑翔伞,另一个背包里是降落伞,一旦滑翔伞破裂,人员可打开降落伞应急。
为了纺出薄而轻,韧而坚的布料,九斤是耗尽脑汁,召集十二个做弓弦,钓线的工匠,经过大半年试验,终于用锦丝,兽筋丝,藤麻丝,合成胶线等物,纺织出了勉强可用的伞布。
伞弦,伞绳,伞带为了防止断裂,不仅用合成胶进行熬制,还加入了三条头发丝粗细的钢丝,为此还专门做出了一套手动拉丝机。
虽说重量,风阻都不尽人意,但以目前的工艺水平,已经再难纺出更轻柔的布料。
除非开发出石油产品,有了聚氯酯邴烯纤维,才有可能造出特种尼龙纤维。
九斤带人来到鹰嘴峰,常义和金毛早就等候在此,上面这间高大的木屋,所用木料都是金毛刮削后背上来的。
前后三个月,它和常义建起了这座木屋,成功减掉近百十斤体重,逐渐恢复到以前的矫健身形。
在鹰嘴峰,九斤将滑翔伞铺展开,详细给六十个飞天营的阉人进行讲解,直到他们都能讲出构造和原理。
两个时辰后,山上雾气散尽,晴天白日万里无云,木屋前旗杆上的三色风向旗显示风力适中,正是飞翔的好天气。
九斤讲解着穿戴要领,伞绳的控制技巧,应急伞打开方式,落地动作,常义在一旁快速做着记录,这些记录将经过完善修改,成为飞天营的教材。
这是滑翔伞的第一次飞行,伞的结构,韧性,操控性,以及各种风力,白天黑夜,星空辨位等条件下的飞行数据,和许多试验都缺乏理论依据,只能九斤亲自上场。
背带和伞具穿戴完毕,风标旗蓝色部分已经持续上扬,证明风力达到起飞要求。
九斤拉起中间两根伞弦绳,滑翔伞迅速迎风鼓起,将伞面控制在斜上六七十度方位上时,九斤迎风助跑,不到十步便腾空而起,飞上了天空。
耳边山风呼啸,九斤很快找准了气流,平稳的盘旋而上,伞面控制并没有多少阻力,这让九斤彻底放下心。
在围着鹰嘴峰盘旋两周后,九斤飞到了莱州府城上空,俯瞰了如同围棋盘似的街面,底下人流如织的街道上,摩肩接踵的百姓如同无数的蚂蚁在往来穿梭。
虽然高度接近上千米,依然有人发现了空中的奇景,那长三丈,宽一丈二的三色伞面,犹如巨大的苍鹰翅膀,眼尖的人纷纷大喊:“快看,鸟人,天上有鸟人~。”
九斤发现地面人群骚动,觉得有些不妥,便转向飞往牛头山,看到了晾晒的片片黄烟叶,生机勃勃的西河镇后,迎着气流转向大基山顶。
鹰嘴峰可以起飞,却无法降落,九斤在看到九层石塔后,盘旋着缓缓下降,平稳降落在石塔前的广场上。
金毛率先跑到九斤面前,围着九斤连蹦带跳,手舞足蹈,金毛体重五百多斤,再穿上甲胄拿上兵刃,将近六七百斤,目前的伞面难以支撑,注定它无法飞行。
两刻钟后,常义跟郝同等人赶到石塔前广场,九斤又讲解了盘旋落地,伞面和绳索折叠的方式方法。
滑翔伞的训练初步定了一个月,现在只能九斤亲力亲为。
待这批人成功飞天后,有了称职教官,飞天营才能正式进入发展期。
训练营地共定下两处,在大基山明光塔一处,在北海码头的山顶一处,后期还要开展在马背上,马车上也能起飞的针对性训练。
回到青云观,九斤等人来到青云观苹果园,这里的原先五十亩山田,曾经养大了师兄弟们。
现在粮食不缺,大师兄不愿土地荒芜,就在这里栽种了果树,平时除草担水,一直保留着劳作的习惯。
今天在果园里支起两口百人大锅,四只肥大的东平岩羊已经文火慢炖了一个时辰。
东平岩羊体形小肉质紧实,膻味轻微,炖煮的大锅全羊是胶东老少皆宜的滋补佳品。
煮透的羊肉晾干定型,切成薄片再配以羊杂,放入葱花香菜末,食盐,胡椒粉,浇上滚烫的羊汤,一大碗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的东平全羊就算做好了。
桌上备有香醋,胡椒粉,可以自己添加,一手拿着烤得香喷喷的发面芝麻饼,一手用汤勺舀起全羊,连肉带汤吃到嘴里,鲜美的肉香,羊杂的嚼劲,让人瞬间产生强烈满足感。
在九斤等人在大基山打牙祭的时候,莱州府派往京师送密折的快马也伴随着晚霞进了皇城。
西北的兵祸经过四年的围剿,叛军兵马数量仅剩万把人,宫里已有半年多时间没收到城池失陷的消息。
两淮和山东、河南等地土匪内讧,各地官府趁机出兵剿匪,捷报频传,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没了匪患威胁,从江南和山东调运的赈灾粮正陆续抵达通州。
只要粮食顺利运到山陕,灾民得以安抚,今年将会过一个自登基以来,第一个太平年。
紫禁城御书房内,二十岁的崇祯皇帝坐在书案后,正在批阅边关将领请饷的奏折。
现在除了山海关,其它边关冗兵冗将都已清理,虽然鞑子趁乱破关,造成了百姓死伤。
但朝廷也借此机会处置罢免了一大批文武官员,新的内阁运转良好,处事稳妥,新的边关文武官员正陆续上任,募兵之事也在有序展开。
官员到位不是万事介休,边关邬堡修缮,兵器铠甲火器配备,骡马辎重,粮草俸禄,兵士饷银都写进奏折,飞到御书房的书桌上。
看到一本本全是申请粮饷的奏折,皇帝朱由检放下毛笔,捏着眉心,缓解发涩的双目。
正在书房门帘外站着打瞌睡的大太监王承恩,听到大殿外传来匆忙脚步声,心里咯噔一下:哪里又兵变了?
话说自从皇爷登基,没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一听到紧急报信的脚步声,连自己心里都会不自觉的害怕。
王承恩担心扰了皇上清净,硬着头皮来到殿外,见是东安门值卫,忙问道:“这着急忙慌的,又怎么啦?”
“公公,东安门外,莱州府紧急奏书。”
说着捧起手上一个四方盒子,王承恩看了眼松口气,只要不是城池失陷的军情就行,这种墨绿色密奏盒子,通常是地方官员回报当地雨水民情所用,并非正式公文。
接过盒子,查看封印火漆,转身进了大殿,掀开书房门口布帘,朱由检正站起身活动胳膊。
见王承恩捧着密奏盒子,问道:“哪来的?”
“回皇爷,山东莱州府。”
朱由检一愣,心说刚从莱州府调运十五万石粮食,难道粮食有问题?
想到这里,板着脸说:“打开,念。”
“诺”,王承恩熟练打开盒子,里面一本奏折,还有封信札。
拿出奏折念道:“吾皇圣安,粮草调集齐备,正在装船发运。
本月二十六日,北海新村乡勇从商队中抓获鞑子细作,送到府衙,审讯中获知一条线索,涉案金额恐超二百万两之巨,臣连夜派快马入京,呈于御前,莱州知府:朱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