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是白云观的水源地,也是牛头山唯一的存水之处。
当年九斤在此遇险,千钧一发之际被那神秘的神箭手救下,一晃十三年,至今犹如眼前。
两颗千年古树依然枝繁叶茂,中间的巨大山石如远古龟背,九斤要在旁边修建木屋,届时金毛可在谷底练功,累了就回到大石休息。
提水房有三人值守,每人伺候一头拉绞盘的黄牛,建有石头房五间,牛棚子一处。
向南就是近百亩黄烟田,入冬前深耕,冻死各种霉变地虫,春里运来农家肥,耕地起拢,准备春播。
原先的佃户们伤了九斤的心,全被撵下山,现在种烟和烤烟制烟的全部都是北海新村过来的人,包装坊和库房都是道观的道士负责。
烟田的东侧是制香场和洗漱用品坊,也是北海新村和道观的道士在做工。
白云观现在有烟卷,檀香,皂角,老花镜,药材,印书这六个工坊。
鹰嘴峰北侧山坳里还有个不大的瓷窑,主要烧制茅厕用的各种便器,生意一般,勉强维持运转。
黄烟田和野狼谷中间隔着两里宽的树林,林中桦树,油松,核桃,板栗,刺槐,柳树,榆树等林木品种繁多,为了争夺阳光都拼命往高处长,恨不能长到云彩里去。
九斤用石灰水画出标记,木屋三间,南北窗户通透,将全部用圆木拼接。
房子四面留出三十步平地,将全部用砖石铺平,防止雨季返潮。
九斤伐树,常义清理枝茬,蔡兴刮掉树皮,巴彦和金毛用铁镐刨出树根。
金毛知道是给它盖房子,没再四处乱跑,跟在巴彦后面清理树根,干的异常卖力。
在地里翻耕土地的北海新村的人,被安排清理林子里的杂草灌木,拖到地里焚烧留下草木灰。
现在不讲究秸秆还田,没有化肥农药,田地只能用绿色农家肥的手段增产。
几个人吹牛聊天侃大山,手脚不闲着,很快清理出建房子的场地。
大家动手一起刮树皮,木头在山顶晾干最多一个月就能用,若不求房子美观,也无需彻底晾干。
九斤改造的手锯伐树很快,常义清理枝茬也不慢,蔡兴、巴彦、金毛连扒树皮带刨根却是快不起来。
放倒第八十颗树后,九斤招呼停下歇息,这里不是西北,树木有的是,砍起来不心疼。
包力赶着骡车,拉来了炉具和腌好猪羊肉和草鱼。
这些都是九斤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的,上好的羊肉、五花肉、切成两指厚四指长的肉块,钉刷拍打开缝。
倒入十三香,麻油,加入大葱段,抓匀腌制两个时辰。
包力找了一捆竹签子,用了半个时辰串成串,带上用竹筒盛的细盐、熟豆油、孜然粉、用大车拉到树林里。
高粱烧酒只带了一坛子,纯粹是应景,苹果拉来一筐,萝卜条腌菜,咸水煮花生也弄来一盆。
九斤挽起袖子,找来枯木劈成碎快点燃,青烟冒尽留下炭火,用铁锹铲进长方形铁皮炉槽内,摆上肉串。
长炉槽一次摆满五十支大肉串,随着滋滋冒油声,香气弥漫树林,众人搬来石头木桩,搭建起‘桌椅’,用竹子削的‘酒杯’倒上了高粱烧。
九斤翻着肉串,在上面边刷油边问包力:“沈叔不是说好了来吃肉串吗,怎么还没来?”
“沈叔领着人在城门外拆巡检所呐,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常义和蔡兴惊讶的问:“不会吧,那俩小子怕挨揍跑了有可能,咋还拆房子?不收钱了?”
“不知道啊,兴许是因为九斤回来,沈叔有了底气。”
九斤说:“拆了就拆了,平白分了咱们西河镇,哪能挨打不还手?包力下山去瞅瞅,别让沈叔磕着。”
包力答应着去解开骡子缰绳,还没等骑上去,林子外传来沈江维的声音:“甭去了,拆完了,四里八乡的摊贩都回来啦,跟赶大集似的。”
九斤抹着油抬头看,见沈江维和老县长张桂走进林子,原本围在四周闻香味看金毛的辽民一哄而散。
难民怕朝廷的兵,更怕朝廷的官,张县长看看自己身上的官袍说:“张某今天才发现,这身衣裳如此难看。”
九斤拿布巾擦擦手,示意常义过来烤肉,紧着招呼:“张叔,寻思下晌去城里看您,这省下跑腿了,沈叔扒巡检所的房子,张叔来抓人吗?”
“你让张叔吃烤串,这事儿就扯平了。”
“太好了,快坐下。”
“我的天,这就是金毛?乖乖,天神下凡了。”
沈江维笑着说:“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吓着你了吧。”
众人说说笑笑坐下,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肉串端上来,众人连吃带喝好歹压住馋虫。
这些大肉串,青壮也就吃个两三串,沈江维和张县长一根都吃不完的
巴彦和金毛守着常义,烤多少吃多少,饭量拼了个不相上下。
张县长原本就比沈江维大七岁,一起又共事那么多年也没红过脸,现在都跑到西河镇养老,那交情已是非同一般了。
张县长放下酒杯,看着九斤说:“若是小九走在街上不喊我,真不敢认,九儿,贵气逼人啊。
难怪今天一大早,税监吕公公没打招呼就走了,连古董字画都没拿,竟被咱九儿吓成如此模样。”
九斤笑道:“张叔,不是我干的。”
“那是你沈叔干的?别看你沈叔有五品官身,那吕公公找我喝酒也不找你吕叔。
九儿,府衙递过话来,想问问那些铺子和工坊你是怎么想的,若是要,各家也好办手续。”
九斤这才听明白老县长的来意,拿起苹果啃了口说:“张叔,税监跑了跟我没关系,镇上的铺子和工坊各家交了钱也办了契书。
但地是道观的,这个改不了,这样,铺面每年三两银子,工坊每年十两银子交到镇公所,这叫管理费。
镇公所雇佣老军和婆子,打扫街巷,夜里打更值守,乡勇留下三十个看守东西城门,这钱均摊。”
张县长听了松口气,只要不是让各县大户氏家交回铺面工坊就成,曹知府交代的差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妥了。
心里轻松下来,又觉得对不住小九,想了想说道:“北海流民村原先向北的王河,一年前修了水闸,河水改道向西。
听说新村因河水断流,土地重新泛碱,去年粮食不够用,九儿,你先别瞪眼,听张叔说完。
县里拨付一千石粮,曹知府那里给三千石,水闸归北海流民村,你可能不知道,一年多又来了三万多人。
曹知府的意思,北海那三十里盐碱滩是道观的地,由道观组织成立团练营,府衙给予一百匹马,一千人的兵器甲帐。
那里不属于卫所管辖,可近六万辽东难民让府衙寝食难安,只要他们不过桥,你要什么府衙给什么。”
九斤真不知道北海新村的事,本来等着过了惊蛰,再去育苗种土豆,听完张县长的话问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当时可是有约法三章的,在驿馆的时候还专门说过此事。”
张县长叹口气:“辽东难民一船船南来,登州府本就是军镇,哪有闲置土地安置?当地卫所就驱赶着难民顺着海边南下,一直走到北海新村。”
九斤直接气乐啦:“张叔,白云观不是慈幼堂,府衙用一百匹驮马,千人的大刀长矛皮甲,就让我养着几万人?合适吗?”
沈江维说:“张兄,小九没追究西河镇的事,咋还蹬鼻子上脸。
这些年本该拨付给灾民的安置银子,西河镇年年上交的赋税,北海难民年年三万斤海盐,那陶员外抄家近十万银子,加起来小五十万了。
新皇励志中兴,雷霆手段铲除阉党,邸报上说的清清楚楚,不知若是看到奏折,是喜是忧?”
张县长脸色苍白,这些年偷偷攒下八万多银子,足够活几辈子,想想不都是沾了小九的光吗。
“九儿,先别急,这样,我这就去府衙,曹知府四月离任,总归是他折腾的这些事,他自己擦拭干净,否则甭想离开莱州府。”
两天后,九斤没有等到张县长回信,也没放在心上,县里说是六万辽东难民,保不齐少说了一半。
北海新村若是有十万八万的难民,已经超过府城里的人数,看他们如何再过以前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在所有木料准备完毕,房基开始打夯时,留下蔡兴招呼工匠,九斤和常义,牛武,包力,领着金毛巴彦奔北海新村而来。
九斤回西河镇的消息,早就传的四邻八乡皆知,牛头山上的辽人也有回北海新村探亲,却不知为何刘本昌和王吉未到山上问安,这就有些不寻常。
为了防止被人围观,九斤让金毛坐进四轮马车里,大牯牛跟在车后面,满牛脸的不乐意。
半个时辰后,拉着一千斤土豆的九斤等人来到王河桥头,巡检所的院子大门敞开,人毛不见一根。
桥北头高高的城门楼,北海新村几个大字漆落斑驳,城门楼上新村的乡勇远远看到车马过来,跑下城楼开门。
王河水改道向西,不再向北入海,新村几万亩改造好的产粮地将重新变成盐碱滩。
原本的沼泽地没了水源补充,失去了压制盐碱的作用,没了土地种粮,神仙也养不活小十万张嘴。
九斤心头火大,寒着脸问值守的乡勇:“刘本昌、王吉、那什图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