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整个京师一日三惊,关外鞑子大举破关的事,已经在城内传的老少皆知。
九斤一直没有出门,每天在院子里的打磨那杆镔铁盘龙大枪,看来这圣旨也不靠谱,天知道岳武穆的大枪居然还没有开刃。
牛武出门采购食材,大多店铺都关门落锁,商品价格除了烟酒涨了五成外,粮食蔬菜并没有波动。
九斤的永宁居所在街面本就人家不多,现在除了店铺送达早就订好的婚庆物品的伙计外,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个本地人。
今天总算是热闹起来,白芷和薄荷领着礼仪队和化妆师一起来到永宁居,看着俩丫头高兴劲儿,想必已经列入陪嫁的行列。
九斤在礼仪官教导下练习六大礼仪,从如何祝告祠堂,到奠雁礼,对拜礼,同牢礼,合卺礼,洞房礼,一直到不同场合如何更衣换装,都开始不停的演练。
沈江维和两位夫人定制的三套礼服,店铺的掌柜也亲自送到,甭管军情似火,大明人的守信重诺从来都是渗在骨子里。
三十名护卫也从张府返回,也就相隔三里路,都在一条街上,永宁居住不下,临时在大街上搭建帐篷将就对付一夜,迎亲后还得返回张府暂住。
九斤身边最出彩的要数巴彦了,他的鞑靼人面孔,在这年月有极高的辨识度。
看他跟着跑进跑出乱忙,九斤也不好将他关进屋内,便亲自动笔为他设计了两套西夷燕尾服。
当他穿戴整齐,配上尖头皮鞋,高筒绅士帽,再加上溥仪圆片眼镜出现在前厅,顿时成了全家的亮点。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这个不知年龄的已经练出刀气,跻身大明顶级武者的阉人,竟羞红了黑脸。
晚上简单吃过饭,又开始练习各环节礼仪,礼服穿戴,背诵喜词用语,不光九斤头晕脑胀,连伺候穿衣戴帽,饰品佩戴的白芷跟薄荷都鼻尖见汗。
好容易等到礼宾官喊礼成,这一天的紧张演练才正式结束,换上宽松常服,看着粉腮透红的白芷和薄荷,九斤问:“大奶奶那里同意你俩出门了?”
白芷给九斤梳着头说:“本来在门廊下要罚跪,大小姐说公子本就不凡,不能以常例而论,又问我俩是否愿回北海,这才回到公子身边。”
九斤看看这俩丫头,忍住没问她们的身世,万一勾起二人伤心事不美。
见梳完头就起身说道:“先去吃点东西,你俩是否明天一起跟着进门?”
薄荷一笑说:“轮不到我俩呢,大小姐身边有个叫雪梅的,是明天的陪侍。”
九斤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娶一赠三,没点家底还真不敢折腾,转身说道:“你俩眯一会儿吧,再有两个时辰就得祭祖了。”
说着出了后宅来到前厅,司仪,乐师,轿夫和由护卫担任的开道,祭祀,祈福等都分工完成,明早再演练一遍就出发了,此刻各自找地方会周公。
九斤对拄着文明棍的巴彦说:“这大晚上的,墨镜摘了。”
巴彦摇摇头说:“摘了就不好看啦,主子,这衣裳没地方挂刀,明天只能拿这根铁棍子了,”说着抖了抖手中的文明棍。
九斤说:“明天只能穿礼服,忙完了婚事,你就准备好马匹兵刃,等过几天城外大军厮杀,小爷就带你出去练刀。”
三更天,九斤就被沈江维叫起来,在两个丫鬟伺候下沐浴更衣,开始祝告祠堂。
正堂中央供奉老道马钰的牌位,沈江维宣读祭文,告知老道安心,遗子有成,今日成家天神护佑云云。
由于婚宴在张府举办,一直持续到夜间,这里仅是简单布置果品点心,礼仪总管招呼众人,开始张贴喜字喜联,悬挂彩绸彩灯,铺设红毯红垫。
所有的门柱,门框,橱柜都悬挂红绸,忙活两个时辰,九斤这边已经穿戴整齐。
锦缎中衣,立领大红金丝袍,翼善冠,绸面皂靴,祥云革带,配上明眸皓玉,伟岸身躯,一身新郎官打扮的九斤出现在庭前。
不光白芷跟薄荷看着粉腮透红,口水直流,连司礼仪官的妇人都看直了眼。
京里的公子小姐美艳无双的多了去了,可没有一位像这据说是道士的公子,走进厅堂霞光四射,贵气逼人。
那股阳刚朝气蓬勃而出,让人不敢抬头直视,好在九斤开口问:“巴彦,踏雪去哪了?”
“主子,已经披红戴花,正在院门外等着呐,”说着将墨镜向上推了推,从裤兜里掏出雪白的丝绸手套,熟练的戴在手上。
九斤拍拍他肩膀说:“这身行头不错,皮鞋走路可得劲了?”
“现在已经习惯了,保证出不了茬子,”巴彦是今天的马童,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安抚踏雪防止踩伤孩童。
正在准备出发,瑞安公主府的管家,女官秋菊领着百十人,捧着各色果品点心来到门前。
沈江维和婚庆总管迎出门外,简单寒暄后在院子里摆好桌椅,秋菊指挥着很快将干果点心摆满桌子。
九斤正心里嘀咕这家人是不是要用自己的地方招待客人,那秋菊上前来看了九斤一眼,福了一礼说:“奉长公主令,恭贺九斤公子大婚,特备贺礼:
镶嵌东珠黄金圈一个,嵌东珠两颗黄金耳坠三对,黄金手镯两对,黄金步摇三对,黄金凤鸣簪三支,锦缎三十匹,棉布一百匹,银八百两,饭、茶银制碗、碟、盘、壶各三套;
长公主说,天涯咫尺间,远亲不如近邻,望九斤公子与张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说着招手,宫娥们鱼贯而入,将各色礼盒摆满正堂内的桌子。
九斤听完心想,这怎么听着像收定亲彩礼,又不是永宁居嫁女儿,看到一把年纪的秋菊面色郑重,不像是走错门,忙拱手道:“素昧平生却得长公主如此厚爱,待礼成定携夫人登门道谢。”
秋菊施礼告退,婚宴请柬都是张府派发,应该不会漏下公主府,毕竟都住的不远。
九斤又想起那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万驸马,虽然快六十的人,依然腰不驼背不弯,声若洪钟走路带风。
邻居间贺礼,给的如此蹊跷,显然不是喝酒喝迷糊乱打发人情,现在也无暇思量,只能让白芷入账,让张灵儿头疼去。
九斤对这些亲朋间随礼看的淡,这时候收的多开心,回礼的时候就有多肉疼。
若是官场中人,通过职权将人情填平,倒是很好的敛财手段。
眼看时辰已到,九斤精悍的迎亲小队出发,这年月没有摄像拍照,无需绕行繁华路段。
各府的家丁丫鬟婆子聚集在街口,迎亲队撒下糖果,加上乐鼓齐鸣,丝毫不显冷清。
糖果只是开胃菜,接上新娘子后,洒的就是黄澄澄的大钱,那才是这些捧场人的重头戏。
张府门前搭起彩色拱门,院子内外的门楣窗户都贴着大红喜字,红毯从前厅直铺到街道中央。
这里早就人头攒动,勋贵们虽然在土木堡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又在紧张备战,仍然把府里的男女老幼都打发过来帮忙,轻松就汇聚了千把人。
接亲的队伍和在张府帮忙的人交汇在一起,两下鼓乐队开始相互较劲,各拿绝活斗得喜气洋洋。
张府燃起鞭炮,鼓乐声中,大花轿停在红毯尽头,九斤下马,在怀抱两只大雁的司仪引领下步入正堂。
九斤头次进张家,眼前除了红绸就是大红喜字跟一张张笑脸,也不好东张西望,只在司仪指点下扮演乖宝宝。
张臻和夫人胸配红花彩带坐在正堂,两个妾室伫立在夫人右侧。
九斤一进堂屋,屋内来观礼的各府家眷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世间竟有如此俊秀男人”
“看一眼咋腿发软?”
“阳光帅气好馋人呐”
“小郎君能给签个名吗?”
“哎呀,你都流口水了”
司仪高宣进礼,对面礼仪主持接过一对大雁,高声吟唱忠贞词:一年四季,南来北归,阴阳和顺,彼此忠贞等等。
九斤随着他的高低音,对张臻夫妇行四跪四叩大礼,改口称岳父岳母,又对两个妾室行单膝跪拜礼,改口称二娘三娘。
司仪开始高声念新婚赞词,主持人陪同张臻夫妇到后堂,进行训导新娘环节。
前厅已经布置矮几,放置蒲团,半刻钟后,张灵儿总算在喜娘搀扶下来到前厅。
立领金丝云绣袍,马面裙,彩锦大衫霞帔,凤冠珠帘,耳坠步摇,若不是那两个大眼睛,九斤都认不出这人是谁。
张灵儿原本光亮饱满的额头被凤冠珠帘遮挡,脸上的脂粉把酒窝都掩埋不见。
两人在矮几两边跪坐,行对拜礼,九斤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张灵儿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对岳父岳母叩首,这才拿到陪嫁账册。
张灵儿放下盖脸丝娟,挡住抹着厚粉的小脸,两人拉着彩绸走出张府,经过三哭三送,在鼓乐声和众人起哄声中,大红轿子终于启程。
这会儿大街上才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大把的铜钱撒下去,丫鬟婆子老人小孩都忘我的疯抢。
回到永宁居,简化了流程,拜了天地,又拜了沈江维夫妇,在他们见证下,行同牢礼,合卺礼,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未等洞房礼结束,沈江维就急匆匆赶去张府,那边宴席开始,以沈江维的名义发出的请柬也有五十份,他得亲自迎接。
沈江维的两位夫人,在永宁居招呼司仪乐师丫鬟婆子等帮忙人员开席。
这次婚礼,两宴并一宴,人们少吃一顿饭,却得到了双倍喜钱,因此每个人都开心无比。
九斤和张灵儿卸下装,一个时辰就过去了,穿上答谢礼服的张灵儿才恢复本来面貌。
还没来的及香一口,二人又开始在司仪指挥下,返回张府,举行回门礼。
天色渐晚,勋贵武将们先期离开,他们还要紧急备战,因为鞑子的两万兵马已经全部入关,大战已经开始。
各府的家眷都留在张府,不知要饮宴到何时,九斤和张灵儿已经不管这些事,回到永宁居开始二人的甜蜜时刻。
婚后的生活蜜里调油,由于现在都是一天两餐,白天更多的时间两人都是各忙各的。
张灵儿清理账目,打包装箱,安排驻留永宁居的人,晚上则拉着九斤去张府用餐。
因为张臻和张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府里的百十个家丁也都在外护卫,府里只剩下九斤带来的三十名护卫。
张灵儿是嫡女,有她在府中坐阵,张府上下并没有恐慌情绪,九斤每天都在张府宽大的演兵场练习马术。
在平地练刀和马背上冲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能,虽然在观英谷练过几天,但真要上阵厮杀依然还有不少的缺陷。
张臻书房内的书籍从战法阵册到山川地理,再到兵器武功应有尽有。
九斤每天都在张府马场内看巴彦训练那三十名护卫,有时候马忠回来取东西,也过来指点一二。
渐渐的这三十人有了前后交替,相互照应,穿插突击等战法,不再是打仗一窝蜂,力竭就等死的状态。
这种舒适的生活过了没几天,在第一场秋霜降临,永宁居的两颗银杏树变得金黄时,北京城所有城门关闭,因为城外出现了鞑子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