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娇靡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瓣,在杨纯眼前晃了晃,质问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咳咳。
杨纯顿时如鲠在喉,他看了看身边已经满脸通红的阿狸,想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罢了,既然瞒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片花瓣是我从公主婢女的竹篓里拿的,想着拿回来研究一下,王子若是一定要怪罪,我愿意承担一切罪名。”
“哈哈……”猎娇靡笑弯了腰,回头冲多纶道:“大禄,您瞧瞧,我就说嘛,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多纶眉开眼笑道:“王子,您就别拿杨大人开心了,瞧把人杨夫人给吓的。”
阿狸忙摆摆手,惬意地说:“没,没事。”
多纶微微侧目,对杨纯说道:“杨大人不要介意,王子方才和你开了一个玩笑,不过你大可放心,你上去摘花一事,没人会说出去,只是我很好奇,杨大人釆那么多花瓣做什么?”
“是啊,本王子也想知道,杨大人,说说呗。”猎娇靡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代之而来的是一张嬉皮笑脸的表情。
尼玛,合着这俩货刚才是在唱双簧,故意套老子的话呢。
事已至此,纸已经包不住火了,杨纯便将自己研制香水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二人听后顿时目瞪口呆,多纶纳闷道:“花瓣能制香水,实在是匪夷所思。”
“本王子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杨大人的本事大禄不是不知道,一个能拿土制盐的人,用花瓣做香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猎娇靡再次拿起那片花瓣闻了一下,接着说道:“这种花的确很香,听说最早时王庭有位夫人也曾用它来泡澡,身上香味很浓,这也是它名贵所在,不过,杨大人,本王子有个疑惑,是不是所有的花都可以制香水呢?”
杨纯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只不过,有些花虽美,但香味不够,所以制作香水,还得要根据花的香味来定,但有一个前提,绝对不能用毒花。”
“那你怎么确定君子兰没有毒?”猎娇靡打破砂锅问到底。
“花汁。”
“花汁?”
“没错,有毒的花汁和无毒的花汁,它们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有毒的花,颜色较深,香味很浓,甚至有些刺鼻,最重要的一点,有毒的花汁在兑上酒后会很快变色……”
“为什么要兑酒?”猎娇靡越听越觉得邪乎,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
“加酒是为了让它更好的发酵。”
“发酵?”
“是的,只有发酵过,花瓣中的香味才会彻底地释放出来。”
“是不是兑了酒后马上就能用了?”
“哪有那么快,香水的制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跟酿酒是一样的道理。”
“哦。”猎娇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多纶被冷落在了一旁,只能不急不躁地在边上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的问答结束,他才有机会发言,“杨大人懂得可真多啊,难怪匈奴的左贤王三番五次差人过来恳求昆弥将你们放回。”
“大哥来了?”杨纯一愣,阿狸顿时眉飞色舞,“这么说来,昆弥是打算放我们回去了?”
多纶刚想回答,猎娇靡略显不满地道:“本来昆弥打算放二位回去的,不过伊稚斜这么一催,昆弥改变主意了,所以,本王子奉劝二位,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阿狸欣喜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
多纶继续回答杨纯的问题:“伊稚斜没有来,他只是差人送来了好几道书信,信中多次提到,他与下月底要迎娶大汉公主,点名让你做为匈奴和亲使节出使大汉迎接公主。”
好事啊。
虽然杨纯对于和亲一事不太赞同,尤其是当他得知伊稚斜要代替军臣迎娶公主时,坚决表示反对,军臣这是在间接地向大汉发出挑衅的信号啊,一旦汉朝当局知道和亲的对象是匈奴的左贤王,而不是军臣单于,战争一触即发,受伤害最深的除了两国的百姓,便是那位汉朝公主了,以军臣的性子,第一个会拿那位公主开刀。
然而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他说的话,军臣只会当成耳旁风。
这就是政治。
为了所谓的国家荣耀,无所不用其极。
军臣的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话说,打仗,死人,他就那么高兴吗?
不,说白了,他不过是想借汉朝的刀来除去身边最大的威胁罢了。
只要伊稚斜一死,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百年之后再将单于位传给于单,他心里踏实。
史料记载,伊稚斜最终打败了于单,自己做了单于,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杨纯这位不速之客无端地空降到了这里,那么,历史的轨迹还会朝着原来的方向发展吗?
越想越头大,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过,假如能借这个机会去长安看看子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杨大人,杨大人。”多纶唤了两声,杨纯却还是盯着外面的窗子发呆。
“夫君,夫君。”阿狸轻轻用手推了一下杨纯,杨纯如梦初醒,回到主题上:“王子,大禄,我想知道,现在乌孙和大汉的关系怎么样?”
多纶和猎娇靡始料未及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杨纯为什么会突然抛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多纶正色道:“乌孙和你们大汉的关系一直还算融洽,因为两国相隔较远,所以通商互利少有往来,但这并不影响两国的关系,只是……”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杨纯已然猜到了,对方的下半句应该是说,大汉和匈奴常年打仗,而他们又离匈奴最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乌孙和匈奴的关系自然要比和大汉的关系好。
这些话多纶不能说,也不好说。
“那就好。”杨纯随意地点了点头,猎娇靡鬼头鬼脑地说:“杨大人,不管乌孙和你们大汉关系如何,你呀,以后就安心地待在咱们乌孙吧,你不是想开店吗?咱们赤谷城这里最好的地段任你挑,只要你看着哪里合适,本王子都会一并给你拿下。”
杨纯讪讪一笑:“王子多虑了,并非我不想留在乌孙,想必您现在也已经知道了,伊稚斜是我大哥,大哥将迎亲这种大事托付于我,做小弟的岂能怠慢,我看一切还是等我迎亲回来再说吧。”
“鬼才信你的话,本王子早就查过你的底细了,你在长安那边还有一个妻子叫卫子君,听说她还是汉朝皇帝的小姨子,如果本王子猜得没错的话,你回到长安就没打算回来,对吧?”
“哈哈”。杨纯笑了,说道:“王子太低估我了,伊稚斜是我义兄,他交代我做的事,我岂能敷衍了事,不过老实说,你们这么困着我们也不是个事儿吧,我一不懂国家大事,二不懂行军打仗,留在这里只会浪费你们乌孙的粮食。”
多纶微笑道:“杨大人的本事世人皆知,你又何必过谦呢,其实我和王子这次来,的确有件事想请教杨大人。”
“请教不敢当,大禄不妨直说,杨纯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多纶脸色凝重,暼了一下猎娇靡,后者对视到他的目光后,脸色一窘。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方才昆弥召我们前去,说是半月后大月氏会派遣使者出使乌孙,昆弥知道,他们此番前来,一是想和我乌孙成为盟友……”
“等等,大禄,你刚才说什么?盟友?几个意思?”
乌孙在历史上和这个大月氏一直都是不共戴天的敌对国,什么时候有盟友这么一说?如果他们之间成为了盟友,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要共同对付匈奴了?
猎娇靡焦急地说:“还是本王子来说吧,大月氏想和我乌孙联手对付匈奴。”
果然没猜错。
杨纯倒不是为匈奴担心,因为他知道,匈奴敢与泱泱大汉抗衡,其强大的实力并非是周边几个小国强强联手就能打败的。
大月氏表面上和乌孙建立友好关系,背地里却在打着其它的算盘,想到这儿,杨纯直言不讳的说出四个字:“引狼入室。”
多纶一愣,猎娇靡咯咯笑了起来,“得,你们两个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杨纯怔道:“大禄也是这么想的吗?”
多纶点点头:“大月氏国王野心勃勃,早年匈奴和大汉连年征战,大月氏屡屡越过乌孙偷袭匈奴,以至于匈奴军臣单于还以为是我们乌孙有意和匈奴作对,兴兵讨伐我乌孙,而今大月氏又想故伎重演挑起事端,以我乌孙的实力,如何能与匈奴抗衡?只怕到时候没讨得半点便宜,到头来反被匈奴吞并。”
杨纯深有同感,相对庞大的匈奴帝国而言,乌孙不过就是一个弹丸之地,匈奴吞并乌孙轻而易举,之所以留着乌孙,主要就是用来牵制北部西域三十六国,如:
龟兹、焉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大月氏等国。
其实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大部分国家都依附于匈奴,至少也保持着互不侵犯的关系,只有大月氏和大宛国一直对匈奴虎视眈眈,时不时制造一些矛盾和摩擦,自老上单于开始,匈奴的重心都放在大汉,对于这些小国的小打小闹,采取的都是消极应战,要么派出右贤王带着少部分兵去平乱,要么就是拉拢周边几个小国,让他们替自己应付了事。
事实上,那些小国确实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因此大月氏便改变了策略,那就是去“挖”掉匈奴周边的那些屏障,逐步向匈奴形成合围之势。
三个大男人就为此事陷入了沉思,阿狸不懂军事和政治,直接说道:“那就让昆弥不要答应月氏人的要求,匈奴和大汉已经休战,他们却还要挑起战事,实在是太可恶了。”
杨纯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阿狸,你想得太简单了,政治上的事儿,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大月氏的国力不容小觑,他们主动派出使节,昆弥自然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说着,他转头看着一脸惆怅的多纶问:“大禄刚刚说了盟友这么一条,还有一条是什么?”
“和亲。”
“又是和亲?和谁和亲?昆弥吗?”
“要是他就好了,昆弥就喜欢美女,来者不拒。”猎娇靡略带反感地抱怨。
杨纯夫妇相互一愣,不是昆弥,难道是猎娇靡?
多纶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是公主,月氏王想迎娶阿朵靡公主。”
“让我妹妹嫁给这么一个糟老头,亏得月氏王这个老混蛋想得出来。”
“大人是说昆弥要将阿朵靡公主嫁到遥远的月氏?”阿狸大吃一惊。
多纶无奈点头。
杨纯面色尤为淡定,侧目问道:“大禄是不是想问我,有什么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对吗?”
猎娇靡非常激动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杨大人,杨侯,之前阿朵靡确实做的太过分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帮帮她,她要是嫁到月氏去,这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杨纯拉开他的手,他脸一红,忙对一旁地阿狸道:“杨夫人,您知道的,阿朵靡性情虽然野蛮了点,可她真的没有恶意的,您帮忙劝劝杨侯吧。”
阿狸心肠软,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看了看杨纯,后者却是一副冰冷的表情,忽然问道:“你们是想让我去劝说昆弥改变主意对吗?”
二人点头。
“不可能。”杨纯说道:“大禄,您是昆弥最倚重的大臣,如果连你都没办法让昆弥回心转意,那我就更没办法了,退一步说,就算我们能劝回昆弥,月氏王会答应吗?毕竟和亲是他们提出来的。”
多纶也这个犯愁,猎娇靡却是没心没肺,像头倔驴似的说道:“小小儿郎国实在可恶,哼,想娶阿朵靡?门都没有,不行本王子就带人闯进月氏王宫,一刀宰了那个老色鬼。”
杨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纳闷:“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