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在昆弥面前告这小子一状,却又怕把自己牵连进去,事实上从他给阿朵靡下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上了杨纯的“贼船”。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难兜靡只当杨纯是在故意取笑这个赛矮子,老实说,如果必须要在赛矮子和杨纯之间选一个人为阿朵靡做所谓的手术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杨纯,虽然这小子平日里言行有些无状,甚至有些胆大包天,但不得不说,这个汉人小子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这一点从他治好困扰阿朵靡很久的顽疾就能看出来。
能人有点脾气,不算什么。
难兜靡如是想道。
“阿朵靡,阿朵靡,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左夫人古云特和木兰在一帮宫婢的簇拥下跑了过来,古云特哭哭啼啼,眼圈红肿,木兰的眼眶湿润,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
阿朵靡看到母亲和姨娘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哭的稀里哗啦。
难兜靡怕女儿的病情会传染到她们,便让宫婢拦住她们,古云特无奈,只得隔着几步远努力地安慰阿朵靡,让她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女儿哭声渐止,她才热泪盈眶地来到杨纯身边,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阿朵靡,杨纯说,救人没问题,但像公主这种病,恢复的周期比较长,要想容貌完全恢复,至少得要半年之久。
难兜靡表示,只要有一线希望,时间长一点没有问题。
妙元和妙善兄妹顿时傻了眼,半年时间也太久了吧,父亲那边该如何交代,难不成真的要等上半年?
起初妙善对阿朵靡突患恶疾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说别的,就说这时间上吧,实在是太巧了,她阿朵靡早不患病晚不患病,偏偏在她和哥哥来的时候出了问题,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只不过,她的这些疑虑最终还是被阿朵靡和左夫人、木兰夫人的眼泪所抵消,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们的哭声和眼泪不是装出来的。
倒是那个言行古怪的杨纯让她觉得有几分可疑。
……
阿朵靡在母亲的劝说下回到了屋里,安安分分地让杨纯为其医治,虽然她打心里讨厌杨纯,但她相信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都不会害自己,要想恢复容貌,只能靠杨纯,她哪里知道自己得的只是一种很普通的疥疮,这种病,或许国医院的国医们可以治,但却无法治愈她脸上的划痕。
杨纯暂时给她开了一点止痒的药,有外敷,也有内服的,这些药其实都是他提前从赛矮子那里拿来的,毕竟药这东西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致人性命。
想着阿朵靡太蛮横,如今尝到了苦头,相信今后多少会收敛一点,因此杨纯在治疗过程中还是比较卖力的,他不奢求那丫头以后会如何回报自己,只求心里一个问心无悔。
回到暖熏阁时已经过了中午,仆人送来了小两口的饭菜,杨纯早就饿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阿狸看到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很是心疼,心说真是辛苦夫君了。
填饱了肚子,整个人精神好多了,杨纯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让阿狸去把香水拿过来,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阿狸刚起身,只见猎娇靡气势汹汹地踹门进来,像个泼妇似的将桌子上的饭菜推到地上,那些残羹剩菜洒得满地都是。
杨纯勃然大怒,站起来,一拳拍在桌子上,“你做什么?不要以为你是王子,我就不敢揍你!”
“好啊,你打本王子一个试试。”猎娇靡把头伸过来,两颗脑袋只有一拳的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杨纯还真抡起了手掌。
阿狸见状,急忙过来劝阻,杨纯在她的劝说下,终是把手放了下来,便让阿狸去外面看着一点,因为接下来的很多话,绝不能让外面的耳朵听到,阿狸临出门时一再劝他们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杨纯,本王子问你,阿朵靡身上的疹子是不是你弄的?”
“谁告诉你的?”
“你只需回答本王子,是还是不是?”
“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你先回答本王子的问题。”
“这不重要,你得告诉我,是谁和你讲的。”
“你先说。”
“不,你是王子,你先说。”
“你——”猎娇靡恼羞成怒,但他的气势完全被对方给压下去了,只得妥协道:“是大禄。”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他看出来的。”
“仅此而已?”
“是,仅此而已。”
“那就好。”
“好什么好,我妹妹被你害惨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还说什么?”杨纯显得很淡定,指着地上的残羹碎片,淡淡一笑:“就凭王子现在的态度,还能听得进在下说的话吗?”
猎娇靡目光直视着他,却发现对方深邃的目光如止水一般平静,丝毫没有一丝畏惧,他泄气地往凳子上一坐,说道:“大禄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故意上演一出苦肉计给两位使节看。”
“既然王子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真是你做的?你……”猎娇靡的火气消减了不少,但还是感到特别的郁闷,“你为什么不能提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
“愚蠢,和你们商量了,还能叫苦肉计吗?况且你那妹妹本来对我就有成见,她能好好的演戏吗?”杨纯不觉得自己的擅做主张有什么问题,既然是演戏,那就得更形象逼真,真以为古代人那么好糊弄啊,那个妙元王子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倒是不用太去在意,他那个妹妹妙善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关的主儿。
既然是演戏,就必须得演全套,才能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
“你敢本王子愚蠢,你真是不想活了,德——”猎娇靡气急败坏,刚要喊来随从,就被杨纯打断:“喊谁都没用,你还真就是愚蠢,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这是其一,遇事不动脑筋,只知道仗着王子的身份摆臭架子,这是其二,一遇到事情就知道采取暴力,拜托,我的王子,您在遇到事情之前能动下脑子吗?”
“我——,你——”猎娇靡暴怒,拳头挥在半空却又落了下来。
杨纯继续趁热打铁道:“最危险的办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你扪自问,你难道真想让你妹妹嫁到蛮夷之地吗?”
“自然不想,可是她脸上……”
“既然我有办法让它长出来,就有办法给它灭掉,你怀疑我做不到?”
“可是……”
“别再可是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那两个使节不再对此事产生怀疑,就你那张跑火车的嘴,我真担心你会告诉他们实情。”
“你也太小瞧本王子了,本王子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但愿吧,还有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杨纯累了一上午,想趁这个功夫好好睡个午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休息。”
“当然,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我看你是故意的,你记恨阿朵靡先前对你那种态度,所以借机报复。”
“哈哈,你学聪明了。”杨纯微微一笑,“难不成你想让我现在就治好你妹妹,然后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到月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猎娇靡心里有一套说辞,可当他看到杨纯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时,他全给忘了,不过仔细想想,杨纯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事到如今也只能就这么先托着,托一天是一天。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不是说阿朵靡的病完全康复需要半年吗?”
“我倒是想啊,可你觉得月氏那对兄妹会就此罢休吗?”
杨纯觉着这小子有时候太有城府,可有时候吧,他就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啥也不懂吧,还非得跟你拧着干。
幼儿园的孩子,给个棒棒糖,或者买个玩具,说不定还能哄住,可这小子就是一头倔驴啊。
“那,好吧,你……”猎娇靡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道:“那个,方才是本王子太冲动了,对,对不起。”
“没事,我已经原谅你了,你的地盘,你的财产,你做主。”
猎娇靡被他这么一说,反倒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正要起身离去,外面传来妙善的声音,“想必这位就是杨夫人吧?”
“正是,您是……”
“我叫妙善,月氏公主,我是来找杨大人的,请问他在里面吗?”
“夫君他……”阿狸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门开了,杨纯和猎娇靡从里面走了出来,妙善微微诧异,“猎娇靡王子也在这儿啊?”
猎娇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杨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王子先回吧,下臣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公主。”
“那行,你们聊吧,本王子告辞了。”
看着猎娇靡的背影渐行渐远,妙善方才转过身,看了一眼阿狸,再看着杨纯,笑着说:“杨夫人的美貌怕是在整个乌孙也难找出第二个了,杨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阿狸脸颊红润,微微欠身,“公主说笑了。”
妙善笑着摆摆手,“我可不是在说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像有些人,总是藏着那么多的小秘密,杨大人您说我说的对吗?”
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字里行间都带着刺儿,不管她是试探也好,怀疑也罢,杨纯都不能露出一丝胆怯之色,要不然真就中了人家的下怀了,当即哈哈笑了起来,“那是,那是,公主,里面请。”
进了里屋后,杨纯邀请妙善坐下,妙善嘴上说好,眼睛却一直环视着四周,欣赏着着周围的布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杨纯脸上,“杨大人来乌孙有多久了?”